陈浪涩趁着无人看守,找到田从之,要对方带自己回临北。
田从之摇头拒绝。
陈浪涩愤怒,飞脚而去,将人踢伤。
他晓得这人就是这种维懦性子,一时改不了,也不会回避。
必须恐吓,才能让对方跟着他走。
田从之腿伤口被踢裂,鲜血缓缓流出。
陈浪涩看见对方的裤子冒出血来,得意忘形道:
“忘了告诉你,你户籍是在我名下,如果你不从我那迁出,你根本成不了陈子吟的随从,你现在还是我的下人!”
大恒王朝的户籍管理森严。
下人随从的户籍是跟着主人的,要想自由,必须由地方户部迁出。
田从之深深叹一口气,问:“我送你回去之后,你真的会允许我迁出?”
根据前主人的性子,自己回去可是必死无疑。
可他还是尝试一问。
要是不迁出,他还是陈浪涩的护卫,跟在陈无妄后面也没什么用。
他必须面对这件事。
陈浪涩变得莫名其妙,举手对天发誓:“我陈浪涩对天发誓,只要田从之安全护送我会临北,我就同意你‘迁出’,如有违反千刀万剐。”
田从之还在犹豫,却猛的被对方拉走。
他本想跟陈无妄打声招呼再走。
可陈浪却不同意。
两人偷偷摸摸逃跑的事情,于右归看得一清二楚。
他翻身跃下,来找陈无妄。
院子灯火如昼。
他与明月兰插肩而过。
这个女人初见时面如白纸,当下一撇,脸上竟多出一些血色。
是灯光的问题?于右归疑惑。
屋内降温冰块刚刚融完,燥热不减。
陈无妄拳头撑脸,闭目养神,旁边的陶壶冒着热气。
听于右归进来,他缓缓睁眼,将碟中的秋菊倒入壶中。
他晓得于右归来意,直白道:
“看到那两人偷溜逃跑,想回来问我有没有处理?”
“是的,我倒是挺可怜那田从之的。”
你这么聪明,肯定已经解决了吧?于右归心想。
那陈浪涩实在不像话,竟然把守护自己身家性命的护卫虐待如此。
要是换他跟随这等人,会一剑杀了陈浪涩。
陈无妄淡淡一笑,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若是你跟着陈浪涩这般人,必然一剑杀了他?”
“是的。”
陈无妄摇头。
“你做不来,你与田从之一个性子,只是你运气好,进了朝闻道。”
于右归一时语塞。
江湖天下,很多武宗高手出身一般,即便境界有成,日子简陋,朝不保夕,除非作奸犯科,烧杀抢掠,日子才过得稍微人上人。
想来自己确实运气好,要是成了别人的随从,兴许活不到现在,兴许日子也会像田从之那般狼狈。
陈无妄缓缓倒茶。
一股氤氲之气顿时升腾。
“放心,我已经留书一封给田从之,如果他真的死了,那就是他倒霉了。”
于右归挑眉,好奇问道:
“你到底写了什么?”
陈无妄慢条斯理说道:
“就是说,要是不给办,他就叫郑三巢去临北坐一坐。”
他太口渴了,恨不得往热水加冰块,可惜现在拿不到,他只能用嘴吹。
吹了一会,眼冒金星。
“他会信吗?”
陈无妄嘴角上扬,小心翼翼吸下一口热水,说道:“过个两三天郑三巢可是要来这,他凭什么不信我?”
于右归点点头:“可到时候你怎么办,你真能驾驭这等狂徒?”
陈无妄继续吹凉那碗茶。
“不晓得。”
于右归觉得孩子远离这等心狠手辣之人。
“你与他相处,无异于虎口扳须。”
陈无妄神情淡然,幽幽说道:
“没办法,但求苍生助我有成,接下来能给这只老虎戴上铁链!”
继而,他再问一个问题:
“朝闻道当下只有你我还有决明子三人?”
于右归不晓得对方为什么这么问。
这是自然的,其他门人兄弟早归于农工商,过上清平日子。
“你是怀疑我们有暗部之人?”
陈无妄笑道:
“只是好奇一问,不是怀疑。”
于右归本要解释,这时候门外有声问道:
“敢问陈公子,我可否方便进去。”
这声音熟悉又陌生,好像在哪听过。
于右归起身出去,见到一个穿着雪白绸服之人。
只是这衣服已脏,上面杂七杂八有几道黑色刮痕。
于右归皱眉嘀咕:“这人怎么会有造化根基?”
那人鞠躬行礼,提步进去。
于右归伸手拦住:“你不能进。”
那人清淡看了于右归一眼,对着屋内喊道:“陈公子莫不是怕我?”
屋内的陈无妄喊话:“放他进来,反正他有求于我。”
那人挤门进去,大大方方坐下,还给自己倒上一杯水。
“哎呀,陈公子果然料事如神,晓得我今夜能来,为我煮好茶。”
陈无妄只是轻轻瞥了一眼。
“你不是南宫青棠!”于右归坐下后,直白道。
虽然长得像,可他记得南宫青棠没有造化根基。
陈无妄没有说话,一小口喝下茶水。
“南宫先生怎逃我这来了?”于右归问道。
影子也喝下一口茶,可是烫伤了嘴巴。
“晓得陈公子在这宅子中,便前来投靠!”
“为何?”于右归问道。
影子摇头,轻轻叹息:
“自打遇到陈公子,南宫青棠屡屡失手,故而来降。”
陈无妄嗤笑道:
“我看是大司马要杀你,你想来我这救命!”
“公子聪慧!”
于右归皱眉问:“你怎落得如此境地?”
再怎么说,影子的地位不低。
替南宫青棠处理很多事情。
他不晓得为何在无妄镇,那些影子会被郑三巢杀掉。
他为什么还跑这自投罗网?
南宫青棠的影子唉声叹息:
“班陈子偷了圣物,正主受牵连,‘云罗’已废。”
于右归质疑:“圣人不可能如此鲁莽,‘云罗’那么重要。”
陈无妄当场拆穿。
“‘云罗’不会被废,只是你们这些南宫的影子,肯定要杀掉。”
于右归没有明白其中意图。
“为何要杀?”
陈无妄嘴角上扬,说道:
“表忠心。”
“表忠心?”
于右归还是不解。
陈无妄没有回答,若是手指轻点,要影子来解释。
影子热得满头大汗,捡起一旁的蒲扇扇起来。
“我的正主终究是诡计多端之徒,影子无数,你若是圣人,刚刚被骗一次,可还安心信我?”
于右归点头。
“所以正主借郑三巢的刀,杀光所有影子,以表真心。”南宫青棠的影子深深呼出一口气。
“除此之外,为了表明忠心,正主令圣人亲自在他身上烙印,以辨别真假。”
于右归好奇问:“烙了什么?”
“不晓得,也晓得不得。我这次被郑三巢抓了,本来要被处死,只是我灵机一动,骗他说有阵剑在身,若是杀我,阵剑化虚,才有机会逃到这里,求救于陈公子。”
陈无妄喝光茶,将碗放到一边。
“你们的正主用什么手段,弄来那么多影子?”
影子解释,在几年前,南宫就通过网罗天下情报,招了不少影子。
有的面像,有的声像。
面像者会有大夫辅助易容,以真假难辨。
音像者只需带着面具便可。
“你什么出身,竟然做人替身?”
影子叫方客心,老家临北,商籍出身,家境优渥。
父母常常积德行善,救助流民穷苦。
可在他十岁时,家中有变。
有显赫大族盯上他家钱财良田,便勾结强盗烧杀抢夺,害他家破人亡。
幸存之后,他跑去叔叔家寄人篱下。
后来遇到南宫青棠,加入“云罗”。
陈无妄听完简短故事,面无表情。
世道江河日下,没点心眼保护自己,是很容易伤痕累累。
“你年纪多大?”
“我二十二岁,与正主相差三岁!”
“你那正主是真的二十五岁还是已经好几百岁?”
“他毫无造化,修不来长生,你若不信,可问于公子,他境界高深,定能晓得我正主有没有造化根基!”
陈无妄白去一眼。
“他接触之时,哪晓得那人是不是影子!”
被这般质疑,于右归自然不甘,神情严肃说道:
“我虽不能辨别真假,但也晓得这人再怎么诡计多端,也不会用一个影子替代自己去参加赤城之宴。”
赤城之宴乃青鸿玄的寿诞。
此宴特殊,有权有势也未必能去。
“赤城之宴是圣人钦点正主去的,他不可能如此违逆,命影子前去。”
陈无妄点点头。
“你若想要我救你,得让我晓得你的价值!”
“我与正主有别,身存造化根基,已是宗师之境,可以剑相护。”
“哇哦,那你是几品?”
“宗师六品。你可要于右归在我造化心境植入剑气,若是心存不轨,可一命呜呼。”
陈无妄看向于右归,挤眉弄眼。
对方神情严肃,微微点头,表明能做到这点。
陈无妄也松了口气。
“也行!”
门外突然有声,于右归握剑警觉。
再来一人站在门口,气喘吁吁,手上流血。
陈无妄皱眉问道:“谁弄的!”
田从之摇头:“不晓得。”
“来了多少人?”于右归问道。
“十几人,当中有一个境界颇高,抓了陈……主人。”
陈无妄替田从之包扎伤口,没有一点担忧外边那十几人。
“你怎么不警觉?”于右归问。
“既然只是抓陈浪涩,显然与我们无关,好生歇息,明日再去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