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明月挂楼。
人声暂歇，蛙声一片。
书阁六楼一览无余。
偌大的房间，只有一矮桌，几本书籍，还有一个药箱。
陈无妄挑出灯芯，屋内顿时豁然明亮。
“回来了？”
于右归从门进入，面无表情，没有回答，缓缓走到灯前坐下。
“是想杀我？”
陈无妄单手撑脸，仔细书籍，不看对方一眼。
于右归看向师叔，只见其呼呼大睡，便轻轻呼出一口气。
“你说的对，他们确实来找我，要我杀了你，也知道了你是徐化简的徒弟。”
“嗯！”
“他们为什么着急杀你，你毫无造化根基，即便只是玩弄诡计，想必也不能轻易威胁到造化法阵。”
陈无妄摇摇头。
“我比你更想知道。”
关于禁锢天劫的造化法阵，他打听过不少，可都是道听途说的江湖传闻，其中各路言辞对天道不公的谩骂和修仙的妄想，这些东西都经不住推敲。
他也旁敲侧击卢惜文。
自打那夜闲谈之后，他守口如瓶，没有在此事上废话，要是被问得可无奈和，也是用江湖闲话搪塞陈无妄。
于右归对此事也是闭口不谈，常常转移话题。
“既然是徐化简的徒弟，你怎么也不知道？”
陈无妄将书籍合上，问道：“你可晓得渡口有一位老者，他经常掌船往来于剑冢？”
于右归坚定道：“不可能，天下行雷如此危险，怎会有老人去渡口掌船。”
“你没去过无妄湖附近？”
“偶尔路过，从未见过有什么掌船人。”
“可是地方县志记载，河边有守冢者，你没有见过？”
于右归皱眉，重重叹口气。
“你是在用心术套我？”
这让陈无妄无语万分。
之前他已向于右归坦白，自己与徐化简的关系，并试图获得更多信息，可这家伙严加防范，不言一语。
与阿正攀谈，那家伙粗暴回答，说“不知道”。
俨然三家之人对剑冢之事三缄其口。
“既然如此提防我，宁愿帮我下药，也不肯道出一二来？”
于右归依旧不言不语，目光偏向正在打呼噜的决明子。
陈无妄漫不经心，将书本扔过去。
“你这呼噜声也太假了。”
书本砸到决明子脸上。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再翻身而起，伸了伸懒腰。
“你那么聪明，怎么没猜出一二来。”决明子给自己倒了碗水。
“我没那么厉害，当下还在徐化简的算计当中。他显然非常了解我，兴许我走到这一步，和你们坦诚，他也能想出来。”
一碗水下肚，决明子舒爽地喊了一声，揩掉嘴角水迹，正经说道：“他都活了近九百年，定是个老狐狸，就你这小狐狸，怎么可能赢得过他呢？”
陈无妄将信将疑：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决明子打哈欠，漫不经心道：“此人行事谨慎，传得不多，有说是几百年前乱世登仙之徒，被老朝闻道人斩乱造化，无法飞升，所以一直留在人间。”
“你们朝闻道也没什么记载？”
“有啊，被人拿走了。”
陈无妄一眼看穿对方的谎言。
“我晓得当下情况你我之间必有一防，我也不再多问。”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那老狐狸一句话都没说，任由自己为了求生陷入争斗与矛盾中不能自拔。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陈无妄拿出之前渡口老人给的玉佩。
这玉佩俨然是关键。
“你们晓得这是什么东西吗？”
两人目光聚向陈无妄掌心，面面相觑。
于右归鄙夷道：“你是要玩什么心术？”
决明子神色严肃，否定于右归：“我们看不到，不等于没有。”
原来这玩意是无形的！
陈无妄拿起玉佩在两人面前晃荡，好像用手在隔空绘画。
于右归感觉自己被当成傻子看待，重重呼出一口气。
他的师叔双手抱胸，脸上多了一份往日见不到的成熟稳重，他问道：
“那玉长什么样？”
“外边黄色雕龙，中间白色勾玉。”
“应是造化阴阳玉之一。”决明子说道。
于右归不懂这东西，便问：“这用来干什么？”
“不清楚，我师傅临死前有提过一次，这东西是当年布置造化阵的仙人留下的。”
于右归警觉提防。
“这人诡计多端，会不会是他设计骗我们？”
陈无妄反驳：“爱信不信。”
“等一下试一试便知道”他顿了顿，问道：“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这东西只有被赠送者能见实，旁人见虚。
决明子记得这东西在公羊囧的手里。
为什么会在他的手上？
“我被徐化简命去剑冢取剑时，湖面掌船的老者给的，只是他现在死了。”
他懊恼之前废话太多，没和妖族问其中缘由。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决明子淡淡一笑。
“天下行雷本是危险之地，你置身湖面也可九死一生。”
“可那日我见到兵家大船。”
“兵家大船上面贴满造化符咒，可一般小船很难呆在湖面片刻。”
陈无妄脸色微沉。
“他为什么要命你去取剑？”
“徐化简要我取剑助他飞升。”
“呵呵，他为什么不亲自去？”
“他说他造化损失！”
“你也是简单。”
我也想复杂，可我知道个屁啊。给到的信息真真假假。
“会不会当时他在我身上放了什么东西，可令我安然取剑？”
“不可能。”
“何解？”
“从法阵创建至今，无人能接近剑冢。”
“我师傅说里边有一把仙剑，可以助他剑开天门，之所以要我去是因为我毫无造化根基，可以不被伤及。”
决明子呵呵一笑：“你如此聪明，也听一些江湖传闻，怎不会想到此地危险重重？”
“不取剑便杀我，我有何选择？”
于右归与决明子面面相觑。
决明子轻轻叹口气，才缓缓解释。
剑冢的造化阵，分内外两营，六局，百万印！
外营乃湖外之地，共存三局。
最外一局，唤作奇门遁甲造化局。
此局共三层：
第三层，含四千三百二十个造化阵。
第二层，含一千零八十造化阵。
第一层，含七十二造化阵。
此局为防御层，宛如一座造化长城，层层包围整个无妄镇，避免天劫汹涌冲出，波及中原它地。
中间一局，为六十四卦局，为削弱层。
以六十四卦阵剑不断削弱剑冢造化劫。
其形如天盖，罩着整个镇子。
无妄湖畔布置外营第一局，乃八方镇局。
同样是在削弱天劫。
到无妄湖内便是内营。
内营也存有三局，皆为削弱天劫方阵。
其一，四象阵局。
其二，两仪阴阳局。
其一，太极阵局
其中剑冢之内还有百万把剑，一剑一印，封印天劫。
“既然如此牢固的造化局，那些人是怎么渡劫飞升的？”
决明子冷笑：“仙缘城有天门台，那才是飞升之地，只是天门台已废，剑开天门只是谎言。”
“可那些诡道叛徒为何而来？”
“因为泄洪！”
守护造化阵有一脉，被称为异端，他们便是“泄洪”。
对于剑冢天劫，他们认定天劫威力庞然，那些造化削弱阵亦如螳臂当车。
故而提出“泄洪”之法，破坏削弱阵，以释放部分天劫之力，往后逐渐累积，方可根除天劫。
可这一说法，皆被当下三家顶圣拒绝。
“他们拒绝是因为天下苍生，还是个人利益？”陈无妄问。
对于这一块，于右归也没有听师叔讲过。
他也非常好奇。
决明子重重呼出一口气，眼神暗示于右归出去赶人，因为外边有人来监视。
等于右归出去之后，决明子继续道：
“此地造化阵局连接中原各个造化福地，于世家豪门以及三家而言犹如水源。若是‘泄洪’，宛若将水源抽干，势必影响他们修炼及长生。”
陈无妄松了口气，笑道：“莫不是那些权贵高手认为，自己每日修炼长生术，便是在不断削弱天劫造化，等哪日自己境界有成，便可斩断天劫，拯救天下苍生？”
“你很聪明，这便是‘阵守’那帮人爱用的说辞。”
“也就是说泄洪、诛仙、阵守，乃鲜为人知的新三家，明争暗斗，难分彼此？”
怪不得古桥夺宝如此气势汹汹，剑拔弩张。陈无妄心想。
决明子沉思一会，略略点头：“你这样理解也对。”
“那看来我理解是有歧义的。”陈无妄笑道。
“世间本来只有修仙和诛仙两家明争暗杀。历朝历代皆是修仙这一脉取胜，诛仙者寥寥。泄洪和阵守本是殊途同归，皆是修仙一脉。”
陈无妄眉头拧得厉害。
决明子深深呼出一口气：“至于泄洪是如何成仙，你要是想问我个具体，我也不晓得，倒不如改日亲自问你师傅。”
有飞蛾扑火，害得屋内一时暗淡下来。
蛾子于灯油中挣扎不起。
两人皆看灯油蛾子。
看其挣扎如此，陈无妄忍不住，用小棍将其挑出，把湿漉漉的蛾子放到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