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惜文进来打断几人,对光头行礼。
“晚辈卢惜文,见过郑司马!”
“凌阳的小儒生,你来的不是时候。”
卢惜文皱眉问道:
“晚辈来的正是时候,郑司马怎么说不是时候?”
“本来想要这小野人给你做顿饭,不想这人竟然跟我龇牙!”
郑三巢弹掉桌上那碟拍黄瓜。
碟子哐当落地,食物散落于地。
他觉得不解气,站起来用脚将黄瓜踩烂。
“等下有些血腥,凌阳小儒生,你暂且回避一下,免得影响你君子形象。”
卢惜文脸上不自觉生出细汗。
要说自己也是个世家子弟,更是个八品高手,怎么还是因为小时候对他的印象,而去害怕?
他调整情绪,坚定道:“不碍事。”
“若是如此,你等下也莫吓得像个姑娘!”
郑三巢正要眼神下令,卢惜文便喝止:
“他也不过是个小下籍,郑司马又何必跟这等人计较,也弄脏了你的手。”
“不会,毕竟又不是我动手。”
“他只是一个小野人而已。”
“对,就是个小野人敢这么嚣张!”
啪啪啪——
哈哈——
这时,掌声笑声甚是突兀,猛然断了书阁紧张气氛。
众人一面心惊胆战,一面好奇张望那意气风发,怡然自得,无所畏惧的少郎。
他为何如此嚣张,敢在这等人面前故作轻松。
众人一脸诧异。
可这般姿态,却让卢惜文无语。
他皱眉暗示,要对方不要自以为是。
你可以在书院闹一闹,或是去别处耍些小诡计。
可此人是狂徒郑三巢,是圣人都害怕的人物。
你干嘛在他这玩弄心术!
陈无妄没有理会暗示,再哈哈一笑,拍手说道:
“我说凌阳小儒生,你去读你的之乎者也便是,何必瞎掺和。这位郑……郑什么来着,哦,郑司马,你是养马的吗?”
一旁的凌元虎本来也想帮一下,可听到这等话,他忍不住给自己脑门一掌,摇头不已。
这家伙平日倒是机灵,今日怎么嚣张到这等地步?
这是要找死!
于右归忍不住吸口凉气,低声说道:“他身边五人皆有宗师七八品,你是愚钝还是故意送死!”
不料,陈无妄肆无忌惮,竟大声对于右归斥责道:
“何相识声言语,大声也无妨,我贪生怕死之辈,怎会愚蠢送死!”
其他与陈无妄相识的熟人,也搞不明白,陈无妄是要耍什么心术。
郑三巢神情释然,也跟着哈哈一笑。
“有意思,有意思,我倒是想看看你可以用什么阴谋诡计,让我不杀你!”
对方转身坐下,威严霸气。
陈无妄慢条斯理捡起地上筷子,用嘴巴吹一吹后,双手呈上。
“请大司马尝一尝我亲自做的拍黄瓜!”
众人皆目瞪口呆,就连平日无赖至极的决明子猛然来神,扒开众人朝下边看去。
那拍黄瓜已经掉地上,还被踩烂,你叫人家怎么吃!
“既然是要人尝试美食,你且先去厨房再做一道,怎能如此无礼!”卢惜文打算尽自己所能帮助陈无妄。
可陈无妄丝毫不领情。
他摇头摆手:
“别,别,我今日只做这道菜,这位养马的大叔,请动筷子!”
书阁之内一片寂静无声,比起压人气息的剑意,当下陈无妄的举动,更加恐怖!
他仿佛在用一根狗尾草挑逗一只残暴的老虎。
而众人也明白,那老虎随时将所有人撕碎!
他要是想死就自己死去,干嘛拉着我们!
这时楼上有一些小骚动。
郑三巢怒不可遏,徒手捏碎桌角。
哼——
这一声震住楼上的小骚动。
书阁又安静下来。
郑三巢与陈无妄对视,目光有火。
我知道你很火大!我也晓得你压根不敢动我。
陈无妄以排除万难的自信朝对方看去,嘴角渐渐上扬。
郑三巢手下想动手,可不见下令,他们不能轻举妄动。
陈无妄得寸进尺,鞠躬呈筷,大声说道:“养马的,请动筷子!”
凌元虎看不下去,大喝一声:“你这下籍小野人,敢如此张狂羞辱郑司马!”
他急忙上前拉扯,趁机耳语:“别闹,你真的会死,无辜的人也会死,于右归也救不了你!”
陈无妄推开对方,再大声说道:“请动筷子!”
之前在去厨房路上,决明子打晕随行的人,将陈无妄拉走。
他告诉陈无妄,不管做什么菜,这个书阁的人都会被屠光,他也会被杀死!
陈无妄问为什么?
决明子出于谨慎,没有说明,只是要带陈无妄离开。
陈无妄脸色一沉,撇开手,独自去了厨房。
决明子重重呼出一口气,嫌弃摇头。
陈无妄早明白不论做什么,对方就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他已经不像往日那般毫无筹码,需要谨小慎微,韬光养晦。
面对生死局,他可以逃,但他不能再忍那个南宫!
因为逃根本解决不了核心问题。
他已经有足够的底气,即便实力悬殊,也能有办法赢。
“请……动……筷子!”
陈无妄目光有火,拔高声音,凝视眼前怒不可遏的郑三巢。
他心想,南宫啊南宫,别以为我怕你,别以为你派这光头我收拾不了!
你敢拿无辜者的命威胁,我就敢跟你玩一次别致的空城计。
拼的就是胆子大!
书阁之人,无不因为这声“请动筷子”紧绷如弦,滚动咽喉。
郑三巢轻轻呼出一口气,开始调整情绪。
眼前这个下籍,既然是朝闻道的掌门,又毫无造化根基,如此行为,必有心术有手段。
尤其他还骑到我身上撒野,莫不是有高人,他怎能狐假虎威,怎能如此胆大妄为!
郑三巢心想,小野人背后的高人一定绝非一般,甚至可以置我于死地。
他也察觉卢惜文和凌元虎一直在帮他,便更认定这人非比寻常。
再朝头顶的梁木看去。
在横梁之上,还有一位道人盯着他。
身边高手看不下去,一道气剑飞去欲夺了陈无妄性命。
好在于右归出剑挡住。
“你也太胆大妄为!”于右归“明夷”护身。
本是对陈无妄说的话,却让人误以为是对郑三巢说的。
害得那五个高手退怯,猛然收了压人剑意,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这小子暂时不能动,免得坏了大事。郑三巢心想。
他变换脸色,哈哈大笑:
“哈哈哈,先生果然不同凡响,方才实在冒犯,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卢惜文吃惊,没想那个不可一世的狂徒竟然认输,败于陈无妄这等人的心术之下。
不过他的心性也太可怕,自己一个八品,也读了不少书的人都做不到如此。
他怎么如此了得!
众人虚惊一场,亦忍不住呼出一口气,抹掉脸上汗水。
暗处观望的林中浪对陈无妄更是钦佩有佳,惊叹他的胆识。
陈无妄坐到凳子上,平静无比,淡淡道:“方才你确实得罪。”
郑三巢几声喝下,要人弄来肉酒,两人对坐。
陈无妄直白问道:
“大司马既然是天下统兵大帅,兵部掌首,怎么狂得像山贼,长得也像个山贼,做事也像山贼。”
“哈哈哈,长得凶残好啊,战场杀敌,凶相怒目,可斥退敌人,可不战而胜,有何不好!至于为何对先生如此无礼,主要是我征战疆场,瞧不上中原当下靡靡之音,红灯酒绿之所,其中娇柔造作之人。”
“尤其当下还盛行什么娘娘风潮,甚是过分,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怎能如此弱态!故而方才有所偏颇,先生见谅。”
说完,郑三巢仰头自罚。
陈无妄不为所动,继续问道:
“大司马既然如此豪情万丈,也是军将出身,同袍之情,倾盖之交甚是了然,方才怎么如此轻易杀人,也不怕丢了人心。”
哈哈哈——
“先生有所不知,我从京都而来,途径之地,有些不知好歹的绿林山贼,烧杀抢夺,无恶不作。也就顺道灭了几家,杀一儆百,留了些人,部分送疆场杀敌,部分跟我。只是歹徒自作聪明,血口喷人,我也就没必要留了。”
铺了一地的金子和绸缎也是从山贼那掠夺而来。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喜好滥杀无辜,仗势欺人呢!”
陈无妄明白,这些山贼被送去那边,要么充当肉盾,要么种地备粮,当兵卒不够格!
光头摆手说道:“我确实仗势欺人,但欺的是小人,更会滥杀,但杀的是恶人。我不做君子,不做好人,若是做了这两种人,我怎灭那些个穷凶之徒,守天下十九州!”
陈无妄听完,猛然拍了桌子,啪的一声,把书阁所有人吓一跳。
就连卢惜文也在所难免。
这家伙是要做什么?他想。
“此乃知己!我陈无妄,贪财好色,厚颜无耻,不做君子不做好人,可就是要修道,你可知道为何?”
“为何?”
“不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我修什么道,哈哈哈!”
“说得好!”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举碗喝酒。
卢惜文见状重气呼出,淡淡摇头。
没想这家伙竟然镇住郑三巢这等人,一直小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