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曲烟来到了彤云巷,道两旁已经落满了花瓣,像厚厚的毯子铺在地上,透着股酸臭。花树不像曾经那般鲜艳如火,花虽仍开着,却蒙上了一层沉沉的灰败。
她拐过几个熟悉的岔口,便站到了柳家门前,门洞开着,上面有一块干涸发黑的血迹。
晴天朗朗,艳阳高照,南曲烟走进院子里,同金府一般的乱,两排架上的盆栽俱被扫落,藤椅倾倒,小桌上放着的茶具也被扫落在地……
她一进到这院子,许多画面涌上心头,她帮着柳家夫妻打理庭院,同他们一起准备过节吃的糍粑,抱着淮心,看黄色的小鸡在檐下小雨坑啄水……
往昔如潮褪去,两相对比,这个破败的庭院仿佛沉寂着千年的静谧。
南曲烟仔细回忆那个梦,淮心在的地方——
那梦里,她似乎也成了淮心,透过尸群,她看到了一株开得茸茸的合欢树。
她立马知道这是哪里了——西厢房。
来柳家做客,柳家夫妻一般都会让她住在这个房间。
南曲烟穿过回廊,来到厢房前,发现房屋已经半塌。
蹲下来仔细检查,发现塌陷下来的石块房椽等确实构成了一个至少能容纳两人的空间。
淮心当时应该就躲在这里。
一切都和梦里一样。
这个梦太神奇了,竟然能如此清晰地还原已经发生的事。
所以淮心为什么最后会忽然消失,跑到一个山谷里去?
南曲烟眼睛在地面上逡巡,忽然在几步远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印记。
金色的,两端上翘,一个类似鸟翅的图案,也是南曲烟捡到淮心时在她额头看到的。
难道是这个图案?
南曲烟拿手指去抠,扣不动,图案严严实实地印在地面上,她以为能剥下些金漆来。
南曲烟额头又开始发烫了,她干脆站起身来,淮心淮心地叫了那么两声。
自然是无人回应。
既然这里找不到,那就只有进山里找了。
南曲烟摸了摸后背的跟踪符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去跟仙尊说一声。
她最后把这个柳宅检查了一遍,一无所得。
正要离开,忽然在印记上看到了一束金光。
南曲烟眉头一皱,快步走了过去,看到印记确实在不停闪动。
她伸手去碰,刚一接触到,就感觉额头像被火燎了一下,奇烫无比,“啊——”
南曲烟捂住额头,那瞬间,以为自己头发真被火烧着了,想找水往脑袋上扑,万幸,前方正好有一条河。
等等?河?
南曲烟站定住脚,不可思议地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山谷,两边是悬崖峭壁,几棵高大却不太粗壮的树木长在河水里。
山谷沁凉的水汽覆上她的脖颈,南曲烟才从这莫名的时空变幻中回过神来——
她来到梦里那个山谷了。
“这到底……”
南曲烟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摸着自己的额头,缓步走到河边,河底铺了一层水草,澄明如镜,能清晰地照出人的样子。
南曲烟把面纱摘下来,莫名滚烫的额头光洁如初,脸还是那张脸,没什么不同。
估计是那个印记具有转变时空的作用。
难道是一个传送阵法之类的,梦里淮心也是忽然来到此地——
女孩的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不过得留到以后再做观察了,当务之急是找到她。
南曲烟把面纱收到衣服里,开始仔细研究这个山谷。
这是一个封闭性很强的山谷,更像是一个天堑,左右两边是长满苔藓,无比平滑的山壁,没有武功之人根本无法攀上。
阳光只照射到了水面中央的一块,岸边石滩一片阴凉。南曲烟在几块石头间发现了被吃剩下的野果。
身后完全就是河流了,没有供人行走的余地,于是南曲烟顺着河流往前,拐过几个山体,就来到了一片树林。
在泥泞的泥土上,南曲烟发现了几个明显是小孩子的脚印。
她心中一喜,干脆跳上树梢,跟猴子一样在枝干间来回穿梭,在这一片寻找淮心的踪迹。
折腾了一个时辰,一只野猪影子都没看到。
南曲烟头发乱成一窝,挂满了细枝树叶,脸也被灰污涂的斑驳。
她只能重新回到那个山谷里,捧起河水洗了把脸,再次回到那串脚印旁,蹲下来细看——
脚印很清晰深刻,应该就是不久之前留下的;只持续了三尺多的距离,然后就消失了。
难道是又进行了时空转移?
南曲烟在周围检查了一圈,却没发现那个金色的印记。
她只能顺着脚印消失的方向继续往前走,嘴里时不时呼唤淮心。
在密林里,声音其实是传不远的,而且保不齐这片林子里有妖兽,声音会把它们惊扰然后吸引过来,但南曲烟没办法。
一路上,南曲烟挑着那些较平坦的,能当路走的地方检查过去。因为淮心不会武功,她如果要走出这片树林,也是尽量挑好走的地方走。
她渴望在某片树下,或者某个灌木丛中发现淮心,就算是晕倒的,或者受了重伤,只要还活着就行。
南曲烟心里越来越忐忑,一直到傍晚,天色昏暗下来,她也没有发现淮心的踪迹。
如果这里找不到,还能去哪里找?
夕阳垂落,直至完全隐匿,远处的群山也变成了一片黛色的剪影,山间露水渐重,南曲烟顺着留下的标记,原路返回,没走到一半,衣摆已经半湿,身上也是半干不干粘腻的汗水。
刚一靠近那个小山谷,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泼剌剌的水声。
南曲烟放缓脚步,慢慢从山体后探出头,她看到了一个光光溜溜的瘦削脊背,一个小女孩卷着裤腿,往自己身上泼水,在洗澡。
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不是什么妖兽化形,也不是幻觉,也不是别人,南曲烟几乎是立马冲了出去,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淮心!”
柳淮心吓了好大一跳,她一边回头一边手忙脚乱拢好衣服,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她是多么熟悉。
“干娘?”
陡然间,她看清楚了,那双美丽的眼睛,紧紧地锁住她,脖子下一片枯树皮一样的疤。
她果然来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