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其实弟子的母父早早便不在世间，但弟子还有一个妹妹生活在浮甘城，不知道浮甘城的情况如何了？”
南曲烟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浮甘城是距离修真界最近的几座凡界城镇之一，那一片富庶繁华，凡人与修士混居。
当年南曲烟在德武山上捡到还是婴儿的淮心，婴儿的额头闪烁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金色花纹，莫名的，南曲烟感到心口有被攫住的感觉。
彼时她刚被逐出宗门，没有精力与能力抚养那么小一个孩子。
花了几天时间，所幸终于在城内找到一户夫妇，他们年轻却无法生育，南曲烟把淮心送养给了他们。
淮心越长越大，乖巧懂事，这些年一直叫南曲烟做干娘，但如果条件允许，南曲烟想她会自己收养淮心。
淮心叫她姐姐就好，叫娘什么的，心里头压力会大几分。
她们身上有一种很奇妙的共鸣，仿佛来自血液深处，一种实质性的东西，南曲烟能真切体会到，却抓不住，也搞不懂。
她在凡间孤苦地生活了那么多年，而淮心一出生就被抛弃，南曲烟想这应该是缘分。
是缘分让她们两个孤单的人相遇了，所以注定要抱在一起，互相安慰。
淮心给予她温暖和鼓励，她给予淮心供养和保护。
保护——
南曲烟不由握紧了拳头，过几天就是宗门给弟子们的休假时间，她一定要趁此机会到浮甘城看一眼。
“你还有个妹妹在外面？”
柳青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整个凡界已经乱成一锅粥，恶尸横行，魔兽妖物趁机作乱，肆虐生灵。
各大仙门紧急施援，浮甘城连同周围的几个城镇已经成为修真界向凡界输送物资人力的前沿据点。
虽然早先有不少修士居住在这片地方，可以为那里的百姓提供一些庇护，可到底是凡界城镇，况且修士也无法抵御月渠病侵染。
说没有受到瘟疫的冲击是不可能的。
而修士一旦被感染成恶尸，残暴凶狠更是凡人恶尸的好几倍。
“浮甘城……”柳青指尖一下一下叩着光滑的桌面。
“情况恐怕不容乐观。”她抬眼看向南曲烟，见她脸上的血色都褪去了几分。
从孤命峰调回的那批黑鳞军就是驻扎在浮甘城，柳青听他们说大半的城区已经沦陷，军队在城中布了道分隔结界，射杀恶尸，每天都有许多不成人样的尸体被运出来。
“真人，能不能……”南曲烟抿了抿干燥的双唇，犹豫着开口。
“你说。”
“我的妹妹叫淮心，居住在东城彤云巷，她被一户柳姓夫妇收养，夫妻俩都姓柳，能不能请真人帮我打听打听他们。”
南曲烟手指勾在一起，低着头恳求道。
“好，宗门的黑鳞军正好就在浮甘城内，我会请人留意。”
这不是什么难事，柳青点点头，一口答应下来。
南曲烟嘴角牵起一个笑，额角薄肉却仍在紧张地抖动：“多谢真人。”
柳青安慰道：“不用太担心，黑鳞军已经对城内百姓进行了整顿安置，若你家人还活着，应该是安全的。”
南曲烟细微地“嗯”了一声，往后退几步：“真人，我先离开了。”
“稍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南曲烟脚步一顿，回答道：“弟子名叫南曲烟，是这届新入门的弟子。”
“好，过两天你再来峰上找我，我把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你。”
柳青捏起毛笔，继续处理弟子们递上来的信件，“到时候你再找寰儿带你来找我就行。”
她眼睛已放在书信上，有弟子问她夏季心烦气闷，求一副管用的安神养方；
有对医道向往已久，听闻她美名，想知道要如何成为真人的内门弟子；
也有很多觉得她为人和蔼，专门在信里与她谈论心事；
隔着一道珠帘，南曲烟眼里充满钦佩，柳青真人真是一个很好的人。
当年她是掌门弟子时，因为性格原因，两人十分相投，相处得益。
柳青会经常给她们师姐妹做一些滋补的药膳小糕点，其实为了给她：“多吃点吧。”
她捂嘴笑道：“你竟比小你两岁的师妹还要矮一点。”
南曲烟不懂，怎么和蔼圆融的柳青真人在她面前说话总是那么直。
后来南曲烟在宗外从几个嘉应宗弟子口中听闻了时勉仙尊与柳青真人的矛盾，她的仁心峰改为了不治峰，或许内在性格也变了。
但变成什么样子，南曲烟可能永远也不会清楚，她们再没有成为朋友的可能了。
和外面的兰寰打过招呼，南曲烟一路匆匆回到不治峰收纳病人的云络居，不知道镜雪他们还在不在。
刚进大门，便遇到从楼上下来的一窝蜂的人，南曲烟退到一旁的台子边上。
打首的老人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下，很快又滑开。
南曲烟眨了眨眼睛，看到炎衡走在一伙人中间，满脸的桀骜。
他眼神飘过来，似是不经意，和南曲烟一个对视，喉咙里哼了一声。
“你去哪了，南曲烟姑娘？”商煜经过她身旁时问道。
她笑了笑：“有些事找找柳青真人，镜雪呢？”
“还在楼上，我们要离开了。”商煜抬了抬下巴。
“好，那我等等她。”
没多久，一伙人走远了，镜雪和虞岚也下了楼。
虞岚：“我说你们这批新入门的弟子不太安分啊。”
“哪有啊仙子，我很乖的。”镜雪一脸看热闹的笑容还没褪干净，一转眼就看到了等在楼下的南曲烟。
“见到柳青真人了？”她走过去。
“嗯。”南曲烟点点头。
虞岚往她身后的柜台望了望，见后面空无一人：“找师尊做什么？寰姐带你过去的？”
“在下有些问题想请教真人。”南曲烟恭敬回答道。
“哎，师尊可真是个大忙人啊。”虞岚感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精力。”
“确实是我叨扰真人了。”
不过过几天她还要再上来一次，南曲烟心说。
“没有怪你的意思。”虞岚捏了捏她的肩膀，“师尊她乐意，只是我们做弟子的有些担心罢了。”
南曲烟一愣：“真人的身体不好吗？”
“哪有，很好的。”虞岚笑了笑，“我只是担心她太劳累了，你哪里听出她身体不好的意思。”
“啊，抱歉。”
因为南曲烟一下想到了听过的一句话，医人者不能自医，莫名就代入了。
“对了。”南曲烟看向镜雪，“什么情况现在，是炎衡害的华思朗吗？”
镜雪耸了耸肩，“华思朗是这样说，不过炎衡不承认，但他嫌疑真的很大，我觉得八成就是他了。”
不论是谁，南曲烟都觉得太大胆了，竟敢在宗门内直接害人。
这要是坐实，不用分说，绝对是直接被逐出宗门的。
镜雪神情甚至有一丝愤慨。
南曲烟眯了眯眼，“我怎么感觉你那么恨他，你们之前认识？”
“哎呦，这你都能猜着。”镜雪抬眼看向她，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肉：“不过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那炎衡现在是……”
“要被教思堂软禁几天，看看宗门怎么处理吧。”镜雪努着鼻子。
她走过来揽起南曲烟的手臂，携着她往外走，“我跟你说说这人有多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