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曲烟转过身,打算先发制人。
她首先装出一副满目震惊的样子,接着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讨好,对着北瑜秋小声道:“你在这啊,终于找到你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位置是你的。”
南曲烟把头埋下来,傅历鱼就在旁边,拿眼神打量她,像一个散发寒气的沉默冰块。
北瑜秋把脸甩向一边,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他从小被家里人娇惯,要什么有什么,又天赋异禀,周围同龄人争相巴结。年方十六,没经历过什么挫折,依然是个孩子的性格,倒也好哄。
其实他已经不怎么生气了。
“你是新入门的弟子?”傅历鱼在一旁出声问道。
南曲烟点点头。
她回头望了一眼后面的林子,继续问道:“你去那边干嘛?”
“我……”南曲烟结巴道,一双紫瞳因为急切显得水光闪闪:“我去找他的,我想把位置还给他。”
她指了指北瑜秋。
北瑜秋终于说话了,虽不生气,但依然嘴硬着:“别人坐过的,我才不坐。”
南曲烟脸色爬上一丝惨白,眼眶浮上一层浅泪,仿佛怕真的得罪了他。
傅历鱼目光凝在面前女弟子脸上,不知怎的,她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让她想起一个人。
女弟子是少女的模样,看着娇小,弱不禁风的。
连身形也很像。
傅历鱼勾唇,一个不算笑的笑:“找什么也不能找到那边去,那边有几个师兄师姐在修行,没事可不要去打扰他们。”
“师姐放心,我没进去。”南曲烟局促地低声解释道。
傅历鱼不理她,转向北瑜秋,“难怪你不去上课。”笑着拍了他一把,目光里满是慈溺的爱,“性格还是那么龟毛。”
南曲烟看着傅历鱼的样子,这使她想起来一些事:
傅历鱼对身边女性,无论身份地位高低一直是不假辞色;但是对男性,就算她的能力比对方高出很多,也常常做出一副装乖卖傻的娇憨姿态。
当时她虽然讨厌月熙的学生,但也一直和里面几个男弟子说说笑笑打成一片,对女弟子则尽是冷脸。
南曲烟没有兴趣探究两人的关系,正想借口开溜,眼睛不经意和北瑜秋对上。
他好像一直在看着她。
南曲烟愣了愣,阳光下,他眼里有一些细碎的薄光在闪,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怕他再出言刁难,南曲烟快速矮身行了一礼,“我先告辞了。”
红着耳朵,一副灰溜溜仓皇而逃的样子。
等离远二人后,她才挺直背身,拢了拢纱巾,又恢复了惯常的面无表情。
一阵矮丛间的细风拂过她眼眶,她感受到一阵凉意,那是未落的泪水被吹干所带来的。
什么时候她的演技这样好了,南曲烟想,要脸红就脸红,要泫然欲泣就泫然欲泣。
回到淘沙居后,南曲烟立马找出纸笔,写下了记忆中月渠病的治疗药方:
黄脉草两钱,干炎菇两钱,祝灵草三钱,玉蛇果半钱。
她写时心绪激动,待吹干墨迹后,又不知道怎么做了。
把纸张叠起来握在手里,纠结地坐在床边。
医丹一体,嘉应宗内有不少擅长医术与丹药炼制的修士真人,不妨把这药方拿给他们看,让他们来评估。
但她不能光明正大地就去,那太蠢了。
虽然当年那件事闹得也不算大,但她并不知道她离宗后有没有被传开,若传开,蜚短流长地,又是被传成什么样。
而且她还要做个透明人,想想,若是一个新入门的弟子说自己有方法治好月渠病,那不就一下出名了吗。
若是医修们觉得她在医术上十分有天赋,要收她为徒怎么办,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医学天赋的。
想到这,她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
南曲烟实在是没出过风头,当然要在幻想里狠狠出一把。
她拿起笔,在新纸上又写了几行字,大意是说无意间发现了治疗月渠病的法子,请真人验证,若可行,请解凡人疾苦。
写完,她把两张纸叠在一起,收到信封里,打算晚上投到柳青真人的不治峰上。
她是南曲烟印象里比较好说话的医修,在登峰道路上设立了一座信亭,里面有一红木箱,弟子们有需求便可往里投信,不论是求医、求教,求交流,她都欣然接受
做完这一切,南曲烟从自己带来的行李中翻出一本书册——《循经养脉术》。
这是她隐居山林时邻居老妇送给她的,老妇当年救了一位昏迷修士,治好了他的伤,人走后,只给她留下了这么本书,说是照着这本书练习,凡人至少也可有一百二十岁的寿元。
老人家哪懂什么练功修行,也不在意,便把书转赠给了她。
南曲烟练后,发现确有奇效,她经脉本就先天闭塞,这本《循经养脉术》里的行气方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助她打通经脉。
比寻常的那些养脉经有用许多。
南曲烟在榻上打坐起来。
她并不担心缺课会被发现,宗门不会特意点名,更何况壬字堂里挤满了人。
修行这种事,看的是个人,你得自己着急,自己为自己负责。
不论是内门还是外门,长老主事们都是同样的态度,他们只会在你不如人的时候,默默把你摘出去。
多的是人想往修真界这条路上挤,天才也比比皆是。
能进入嘉应宗这种大宗门,基本每个人都会尽可能地努力,尽可能地卓越。
也因为弟子比较积极,嘉应宗对弟子的管束是比较宽松的。
但由于南曲烟已经过了炼气期,如果再这么死板节节不落地听过去,反倒是浪费时间了。
她在榻上打坐了两个时辰,从冥想的境界脱离出来,又到小院内演练剑法。
一套四春剑,一套辟寒剑。
四春剑是她当年跟着月熙仙尊所学,她觉得这套剑法挺适合她的,剑势轻盈灵动,恍若美人翻袖而舞。待寻找到敌人弱点后,又疾速点刺,霎时间迅利如电,令人猝不及防。
这些年一直没有放下,就这么练了下去。
直至下午寅时,院里的洒扫娘子回来后,南曲烟才收了剑。
南曲烟在一旁擦汗,一边跟着她们聊天,“今天打扫了哪里呀,回来得那么晚。”
大娘眯着眼笑,把一个宽扁的木盒在南曲烟面前打开,里面是许多非常精致的小糕点。
“挑几块尝尝,我们打扫了时勉仙尊的养月小泉,这是他的弟子们送的。”
“时勉仙尊?”南曲烟停下擦汗,捏住帕子的手指紧了紧,“他回宗了?”
在南曲烟的记忆里,时勉仙尊是比凤鸣仙尊还要少待在宗内的。
他终年驻守在嘉应宗三十里外的孤命峰上,训练着一支名叫“黑鳞”的军队,每一位战士都宛若天兵,境界都在渊通以上,骁勇善战更是寻常修士不能比的。
黑鳞军还训练着许多灵兽用以作战,据传暗地里还培养着魔兽。
不过时勉从来没有承认过,即使他经常说一些很狂妄的话,比如“修真界可灭,嘉应宗不能灭。”“正义不过是手握力量时的一种消遣。”
他却很有原则地觉得魔兽应该斩尽杀绝,任何人都不应该心存侥幸利用其力量,不然只会被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