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是在宫外用了晚膳才回来的,璟瑟和晴儿一回到福景殿便看见皇上身边的井德明站在院儿里。
春杏看见公主回来了赶紧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迎了上来,"公主,您可算回来了。"
闻声,井德明转过身来给二人请安:"和敬公主万福,永康郡主万福!"
"井公公有礼了,"璟瑟扬了扬嘴角,往正殿瞧了一眼,轻声道:"皇阿玛是何时来的?没等多久吧?"
说着,璟瑟便拉着晴儿往里走。
井德明赶紧躬着身子上前,恭敬道:"公主,皇上没在里头!奴才是奉皇上之命特意在这儿候着您的,布辇已经备好了,还请您移驾长春宫。"
"长春宫?"璟瑟心底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也来不及更衣了转头便往外走。
春杏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晴儿也转头看向夏栀,疑惑道:"你可知皇上找你家公主是为了何事?"
夏栀担忧地摇了摇头。
"紫薇和尔康好事儿将近,也不知福大人能不能赶回来。"晴儿轻叹了口气,刚走了两步又转过身问夏栀:"是不是永琮他们快回来了?"
芷荷在一旁笑着道:"学士府办喜事,福大人肯定能赶回来的。"
这样说着,晴儿心情好了不少。
很快就能见到他了,也不知道当他在公主府看到玉蕊烟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郡主在想什么呢?这么开心。"看着晴儿向上扬的唇角,夏栀也安心了不少。
芷荷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大着胆子打趣道:"郡主别是在想沈世子吧?您放心,有您亲自为他求的护身符在,世子爷一定平平安安地回来。"
"瞎说什么呢?谁想他了!"晴儿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回房前又转头对夏栀交代了一句:"你家公主晚膳没吃多少,让人备些她爱吃的糕点。"
夏栀笑着点了点头,行过礼后便转身去了小膳房。
璟瑟已经许久不曾乘坐布辇了,这布辇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制成,上面刻着精美的图案和图腾,凤凰游龙盘踞,花鸟鱼虫相映,看起来极具奢华。还是富察皇后在世时,皇上赏给她的。
"公主您别急,不会出什么事儿的。"春杏一路小跑,瞧见璟瑟那担忧的模样,轻声安抚着:"许是皇上想念皇后娘娘了,想让您过去陪他说说话儿呢。"
井德明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公主,你可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了。老奴一直跟在皇上身边,敢用脑袋跟您保证,七阿哥没出什么事儿,边境也没有来信。"
"您若是吓出个什么好歹来,那老奴罪过可就大了。"话落,春杏就瞧了井德明一眼,后宫妃嫔人人都给井德明三分薄面,春杏可管不了这么多,直接道:"井公公,您是怎么传话的,瞧把我们公主吓得!"
"是老奴刚刚没有交代清楚,老奴罪该万死,还请公主恕罪!"
璟瑟没有接话,只揉了揉额头。
布辇很快就到了长春宫门口,春杏赶忙上前扶着璟瑟,轻声道:"公主,您慢些。"
院子被宫人打扫得很干净,正殿的陈设还是如先前一般,就好像富察皇后还在一样。
一路上风风火火的,可真到了长春宫璟瑟反而有些不敢进去了,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她怕会听到不好的消息。
"公主?"春杏担忧地看着她。
璟瑟回过神来,终还是迈开了脚步。
"春杏姑娘~"
春杏本想跟着进去,却被井德明叫住,"万岁爷在里头等着公主呢,咱们在外头候着就成。"
春杏点点头,待璟瑟进去后她才转过身看向井德明,轻问道:"今儿既不逢年过节,又不是孝贤皇后冥诞,皇上怎么想着来长春宫了?"
也不是说皇上平时不会来,他有烦心之事时便会独自一个人来长春宫,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可是从来不会像今日这样,还特意让井德明去接璟瑟来长春宫。
别说是公主了,就连她心中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莫非真的是七阿哥……
春杏摇了摇头,"井公公,你究竟知不知道皇上到底是因何事才让我家公主过来的?边境真的没有来信吗?"
井德明没有立刻回答春杏的问题,而是转身对一个小太监道:"和敬公主已经回宫了,去御膳房传膳。"
"我家公主一般都会在宫外吃了晚饭才回来。"春杏眨巴着大眼睛,又道:"井公公,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其中缘由?若是不知道,你好歹也吱一声啊,省得白费我口舌。"
井德明瞧了春杏一眼,心道这丫头也是个有福气的,能跟在和敬公主身边伺候。就这性子若是被分到了别的宫里,只怕没什么好果子吃。
既聒噪又贪吃,还是个直性子。
也不知是生来就是如此,还是被和敬公主给宠坏了。
井德明看着春杏摇了摇头。
春杏皱眉:"我就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那春杏姑娘真错了,我还真就知道那么一点儿。"他看了四周一眼,而后招了招手,春杏也乖乖地附耳过去。
"前些日子,南苑的五王爷想求娶公主……"
"这事儿我知道啊,皇上在慈宁宫用膳的时候不就当着老佛爷和公主的面儿提过此事了吗?"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春杏打断。
"后面公主不是走了吗?"井德明睨了春杏一眼,压低声音:"可万岁爷没走啊,你知道老佛爷跟万岁爷说了什么吗?"
"老佛爷说公主已经心有所属了,可偏不肯说公主心上的那个人是哪家公子。皇上一听能不急吗?当即就回了养心殿派暗卫去调查,将这些天和公主有过接触的男子都调查了个遍儿。"
"你猜怎么着?"
春杏听得心惊胆战的,咽了咽口水,紧张道:"怎么着?万岁爷将那个人查出来了?"
这调查出来的结果井德明也不知道,他轻轻咳嗽了两声,故意道:"你天天跟在公主身边,你不知道那人是谁?"
春杏别过了头,你说她贪吃也好,大大咧咧也罢,可要想从她嘴里套话,那还真不容易。
璟瑟慢慢走了进去,这里的一切于她而言是那么熟悉,就好像她只是去了一趟尚书房,就好像皇额娘还在一样。
皇上怔怔地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听见身后的动静,他缓缓转过身来:"璟瑟啊,今儿出宫玩儿得开不开心?"
璟瑟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闷闷的,轻声道:"璟瑟谢皇阿玛恩典。"
"只要你开心,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他笑着走到桌前,又对璟瑟道:"快坐吧。"
"用过晚膳了吗?皇阿玛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你最爱的几道菜。"话落,便有宫人便陆陆续续地端着菜走了进来。
璟瑟在宫外本就吃得不多,又不想扰了皇上兴致,便轻声道:"儿臣正好觉着有些饿了呢,若不是皇阿玛提前让人备着,儿臣恐怕还要饿会儿肚子呢。"
皇上拿起一壶酒,璟瑟赶紧将面前的杯子拿了起来,看出她眼底的疑惑,皇上只道:"别怕,有皇阿玛在,就算被老佛爷抓到了也有皇阿玛替你在前面儿挡着。"
璟瑟笑着点了点头,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重。她抬眸注意着皇上脸上的神色,皇上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去,道:"这酒可是你舅舅珍藏了多年的好酒,今儿咱们父女两就敞开了喝。"
"无需害怕,皇阿玛在慈宁宫放了眼线,老佛爷动作再快也快不过侍卫。"
璟瑟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画像,柔声道:"若是皇额娘还在……"
皇上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若是你皇额娘还在,只怕要说教朕了。"话落,皇上就学着富察皇后的样子,还故意放慢了语速:"饮酒伤身,弘历啊,你怎么就不听呢?"
"今儿宫宴上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到现在都还是云里雾里的。弘历,我不是在做梦吧?"
"璟瑟一个小娃娃,竟然将她皇叔给喝趴下了?她是何时学会饮酒的?我竟然毫不知情,你私底下没跟她少喝吧?竟瞒得这样好,我说她回回去养心殿做功课怎么都要那么久。"
说着,皇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调整着呼吸想要掩饰心痛,颤抖的鼻音依旧出卖了他,"其实喝不喝这酒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倒是真希望你皇额娘此刻也坐在这儿同我们一起吃饭聊天。"
"皇阿玛……"
皇上摆了摆手,道:"无碍,无碍。"
璟瑟又坐了下来,试探性地开口:"也不知道永琮何时能回京,眼瞧着就要到八月了,不知道他能不能赶上紫薇和尔康的喜宴。"
皇上一愣,只是笑了笑。
也正是因为皇上没有接话,璟瑟便愈发感到不安,她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皇上道:"快,快吃菜。"
"不是饿了吗?你也有许久没有吃御膳房做的饭菜了吧,快尝尝味道是否还和先前一样。"
璟瑟扯了扯嘴角,明明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还是咽了下去。
她不想听到不好的消息。不敢奢求太多,她只希望今后的日子能顺心如意。
希望永琮他们能平安归来,赶上紫薇的喜酒。
希望湄若和永琮的婚事别有变数,能早日提上日程。
希望战事尽快结束,边境的百姓们安居乐业,从此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
也希望他能快点回到自己身边。
回到福景殿时璟瑟整个人都是清醒的,甚至还是她自己走回来的。
春杏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要说酒量,她不比皇上差。
况且她今夜也没怎么喝,那一大壶酒基本上都是进了皇上的肚子。
晴儿听见外头动静赶紧走了出来,夏栀快她一步,已经上去扶着璟瑟了,"奴婢去备碗醒酒汤,公主服下了也好受些。"
璟瑟笑着摆了摆手,道:"不必了,都歇着去吧。对了,这几日怎么没瞧见冬霁,她跑哪儿去了?"
夏栀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冬霁姐姐来去无踪,忙什么事儿一般也不会告诉奴婢们的。"
"罢了,"璟瑟抬眸,含笑道:"今晚月色这样好。晴儿,我们在院子里坐坐吧。"
晴儿笑着点头应下,对身后的芷荷道:"上壶茶来。"
仲夏夜里蝉声四起,越发显得四下安宁。或是饮了酒的缘故,璟瑟觉得有些热,便让人找了一把扇子来。
春杏本想替她打扇,她笑着拒绝了。
星光如繁星点点的珍珠,铺满了整个夜空。廊外一路种满茶靡花,正值花期,枝头上结满一朵朵素色的花朵。一阵微风拂过,空气中满是悠悠的香气。
璟瑟扬了扬嘴角,慢悠悠地拿着扇子扇风,放轻声音:"小时候多好啊,为什么那时候总盼着长大呢?"
晴儿看着她的侧脸,愣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皇上找你做什么?是不是他们快回来了?"
璟瑟笑着摇了摇头,"皇阿玛知道我和他的事儿了,"她转过头看着晴儿,眼中的笑意更甚,含笑道:"皇阿玛夸我眼光好呢。"
"我眼光当然好啦。"
"晴儿。"璟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支着脑袋认真地望着她。
晴儿瞧她这模样还以为她要和自己说什么要紧事儿呢,"怎么了?他们是不是要回来了?大概还有几日到?"
她到时候要不要去城门口接他呢,也不知那日会不会下雨。穿什么颜色的衣裙好呢?晴儿想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穿那件新做的紫色软罗烟。
见璟瑟久久不回答自己,晴儿正准备开口,就听见璟瑟道:"傅祈年,是这天底下顶好的人。"
说这话时,她一双明眸亮得惊人。
月光下,他长身玉立,夜风吹得他衣袂飘飘,脸上的笑意似有似无。眼神带着微微的冷意。
玉蕊烟犹豫了许久,才大着胆子开口:"毕竟公主和那位国师大人认识这么久了,若是主子早些来大清……"
谢君则转身离开,只道:"这些日子冬霁有事,你务必要护好她。宫内暂时不需要你负责,但宫外……"
"明白。"
话落,两道身影便消失在月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