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众人欢庆之时,作为宾客之一的七寒骁独自一人坐在了最角落的地方。他最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身为七寒家的弃子,几乎没有人会与他问候,更不会有人陪伴着他,他只能是尴尬坐在一旁,偶尔遇到熟悉的人上去说上两句惹人嫌的话,最后又是坐在了一旁,孤独寂寥。
早已经猜到他的境遇如此的澜海,到了晚上的时候才终于得空脱身,在瑞安城内转了一大圈才终于在树林旁的一处石凳上看到独自一人玩着落叶的七寒骁,松了口气,走到他面前说:“终于找到你了。”
七寒骁看着眼前人一身黑色瑶装,挠挠头问:“允深……大人?”七寒骁说完又觉得不对,允深的官阶是不能穿黑色瑶装的,刚要开口,澜海先一步解释道:“是我,澜海。”
“大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见是澜海,七寒骁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将军身着瑶装,看起来与允深大人还真是一模一样。”
澜海才不管他在说些什么,抓起他的手臂对他说:“跟我来吧,趁七寒族长还没走。”
听到澜海如此说,七寒骁更不愿意动弹了,他撇撇嘴说:“去找他干嘛……去了也是挨骂,我不做这种讨人嫌的事。”
澜海哭笑不得,作为这浊立城里最讨人嫌的角色,却也有这种不愿与父亲见面的倔强。但澜海可不打算顺着他的意思,他紧紧抓住七寒骁的手臂,拖着他往前走去,说:“跟我来,这是命令。”
“可……”七寒骁无奈,也只能是跟着澜海的脚步,绕过了树林边,来到了安明楼前众人聚集的地方,一下就找到了正在与其他贵族要员说话的七寒族长。
七寒族长远远就看到了被澜海拉着不情不愿走来的七寒骁,微微皱起了眉头,但澜海在这,他不得不摆出笑脸相迎,等澜海走近后彼此互相行了礼,七寒族长问:“大将军今日可是辛苦了。”
澜海笑了笑说:“我哥大喜,辛苦一些也是高兴的,还没谢过族长大人今日来到瑞安城,招待不周,还请族长大人见谅。”
七寒族长摆摆手说:“言重了大将军,今日众人在瑞安城里甚是欢愉,多亏了大将军你们费心了。”
澜海仍是笑,他把七寒骁往前推了两步,把他推到了七寒族长的面前,七寒族长碍于澜海的面子仍是笑着,七寒骁却是一脸的不情愿,行了礼说:“见过父亲……”
虽然七寒族长对外说了不认他这个儿子,但七寒骁在心里还是十分敬重他的父亲的,也仍是把他当作最重要的家人。澜海在此,七寒族长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是问:“最近军中忙么?”
没等七寒骁再说出什么惹他父亲生气的话,澜海赶紧说:“他最近在军中干了不少重要的大事,成日里忙着,想必族长大人也有听说一二了。族长可能不知道,军中现在对他可是交口称赞,连陛下都说了,对七寒骁刮目相看。”
七寒族长有些吃惊,又有些不信,只是仍笑着应了句:“是么。”
澜海又接着说:“正是如此。骁也总说挂念您,又不好意思自己来找您,所以今日特地拉了他来,他性子内敛,族长大人还请多多包涵。”
听到“性子内敛”四个字,七寒族长差点没笑出声来,但一看到七寒骁那样偷偷望向他的模样,心中也随之柔软了许多——孩子再怎么给自己闯祸,终归也是他亲生的孩子。
他上前拍了拍七寒骁的背,弄得七寒骁很是惊讶,随后七寒族长对澜海行了小礼,说:“我这孩子不太省心,平日里多亏大将军照顾了,还请大将军以后也能多多包涵他的不足,他还算是能为这个国家做点事的。”
这些话若是换成别人家的父亲,连称赞都算不上,而对于七寒骁而言,这样的话语已经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褒扬了。
澜海笑着回答:“这是自然。”
七寒族长又看了看七寒骁,随后与澜海行了礼离开了。澜海看着七寒骁惊讶的模样,说:“你看,是不是只要好好说话,总会有融冰的时候?”
七寒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看向了一旁说:“他就是看你的面子和我客套一下罢了。”
澜海也习惯了七寒骁的嘴硬,不再多说,拿过一旁的两杯酒,递给他一杯说:“今天还没喝酒吧?来,我陪你。”
七寒骁接过酒杯,做了敬酒的动作,颇为感慨的模样对澜海说:“一直都很想谢谢大将军,今日就借此难得可以喝酒的机会,对大将军说一声谢谢。”
话毕,七寒骁一饮而尽,澜海看着他悄然改变的语气与性子,心中欣慰。
晚餐过后,众人纷纷饮起酒来,羽阳与庆宁夫人、君戴真三人坐在了专设的宴席上,侍女们为三人斟满了美酒后,戴真举杯道:“能与陛下,庆宁夫人同席共饮,戴真不胜荣幸,臣先敬陛下,敬庆宁夫人一杯。”
话毕,戴真一口饮尽了那浓烈的美酒,他不擅长饮酒,被那强烈的酒气直冲脑门,强忍那样的刺激做出平静的表情,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而羽阳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烈酒,平日没有要事的日子常会独自在心胜宫偷偷饮上一壶,今日有人陪着饮酒,虽有目的,她也仍是不胜欢喜。
庆宁夫人也举起酒盏,笑着对戴真说:“今日起我与戴真大人就是一家人了,十数年前一起救下君舞的那日还仿佛就在昨天一般。来,我敬戴真大人,敬陛下一杯。”
庆宁夫人也一口饮尽,示意了空杯后将杯子轻轻放下。
羽阳扬起笑容,独自饮下了杯中的酒,一旁的侍女上前斟酒时,她对两人说道:“听说当年,戴真遇到夫人时还是个小小的工厂厂长,不过十数年的时间就成为了六大臣之一,夫人当年可曾想过,眼前这人会是如此出色?”
夫人听懂了羽阳的暗示——戴真的成长如此之快,总有一日越过她去也是必然的。庆宁夫人笑了笑,说:“自然是不曾料到过的,戴真大人天赋异禀,国务部事务之繁琐,他皆可一一处理妥当,虽然偶有纰漏,但总的来说仍是令人刮目相看。”
戴真听到此言,呵呵笑了几声,说:“夫人说的是,国务部事务繁杂,官员人数与所涉及的事项也最多,自然可能会有纰漏之处。若是能像夫人一样,能得到更多官员同僚的支持,或许这些我照看不及的纰漏就能有人替我多担待了。”
戴真说完,面带笑容看着夫人,夫人言语中讽刺他火车线路建设一事,他便借此机会暗示庆宁夫人党羽众多。
听到戴真的话,刚又饮下一杯酒的羽阳笑了笑,说:“戴真大人说的是,就连本王也总是羡慕夫人在内朝外朝都有不少官员鼎力相助,若是有一日本王也能如夫人一般就好了。”
庆宁夫人自然是听得懂羽阳的斥责与讽刺之意,她端起酒杯道:“陛下言重了,天下万民,朝内众臣,谁人不是陛下最忠诚的臣工子民呢?”
“是么?”羽阳看着庆宁的眼睛,嘴角带着笑意,眼睛里却是复杂的威严。
庆宁避开了羽阳的眼神,饮下了杯中的酒,说:“陛下主政不过一年有余,却已经将战后的万亭恢复一新,万民的生活也渐渐回到了过去的模样,如此,我等臣子们自然是十分敬服陛下,也一心希望能为陛下鞠躬尽瘁。”
没等羽阳说话,戴真回道:“夫人此言差矣,陛下是我等臣民的君主,对于君主,难道陛下没有得到臣民的认可,臣民就能不敬服陛下么?还是说在夫人心中,陛下需要做的够好才能得到夫人的认可?臣民也可有不尽心于陛下的选择?”
庆宁夫人眉头一皱,还未能回答上来,羽阳却已经笑了几声,说:“夫人自然是十分忠心于本王的。”
说着,羽阳看向了庆宁,问:“你说是么,夫人?”
庆宁无言,只能是扬起头来,迎上羽阳的眼神,淡淡一笑回道:“自是如此。”
羽阳举起了酒杯,向两人道:“若臣民们都能一心为万亭,还愁我万亭不能强盛么?本王敬你们,庆宁夫人,戴真大人,你们二人是臣民们的表率,希望未来,你们也能一直做着众臣与万民的表率。”
羽阳一口饮下了杯中的酒,庆宁与戴真随后也饮下了杯中的酒以回应,随后侍女们又上前斟酒。戴真不胜酒力,此时已经有些头晕了,却也只能努力清醒振作,他知道这个酒局有多么重要。
庆宁夫人似乎还好,她冷静地看着羽阳与戴真,这两个人是那么相似,他们的成长速度一样远远出乎了她的意料,她从未想过戴真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成长到六大臣之一,更没有想过羽阳会如此独立清醒,有着自己的决断,她原以为,年平岛那样的环境只会让羽阳成为一个很好操控的无知君主。
她看向羽阳,如今的羽阳面容上带着的笑容早不似刚来到浊立时那样简单纯真,她的眼中也不再带着那样闪烁着期待与天真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威严与谋算。
她承认,她失策了,但即使如此,她仍心甘情愿,因为那个坐在君王之位的女孩是她最爱之人的女儿,如此,便也已经足够了。
庆宁笑了笑,举杯面对羽阳,说:“臣,再敬陛下一杯。”
没等羽阳回应,庆宁一饮而尽,然而这一杯酒下肚,她却突然感觉肚子传来难以忍受的痛觉,似乎在反抗这酒的浓烈。她强忍疼痛,此时她才想起,她已经不再年轻了,而比自己整整小了十岁的君戴真,此时尚是那样的身体强健。
她还能把持着这虚无的强权到什么时候呢?
庆宁无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