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这一日的忙碌才总算结束,这一日雍炎不似之前那般自由散漫,规规矩矩地跟着众人完成了所有的行程,回到鸣沙城,他即刻悄悄来到了湖水的尽头,从空间灵术的另一端跳跃下来,脚下不稳,晃悠着“掉”到了正在钓鱼的慕衍王夫面前。
“嘘。”慕衍王夫并不吃惊,默默提醒了他,雍炎只好蹲在了湖边,静静看着那即将咬钩的小鱼。
噗通一声,慕衍王夫挥起鱼竿,收线将那条小鱼放在了小桶里,看了看在玩水的雍炎问:“早上是你引庆宁来见我的吧。”
“是又怎样,你自己思念女儿又不好开口,我举手之劳罢了。”雍炎说着,非但不觉得自己有错,还大有要邀功的意思。
慕衍摇了摇头,整理起鱼饵,叹息道:“几百岁的人了,还总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得很。”
“你还好意思说呢,为什么不见庆宁?白费了我一番苦心。”雍炎嘁了一声,抓起一块鱼饵,远远丢开去,引来了一群小鱼。
“翼兄把我藏在这鸣沙城中,就连自己的亲孙子夜风都不肯告诉,这里又有结界,他们必然找不到我的。谁知道你居然能穿过结界感知我的气息……”慕衍长出了一口气,自责地说,“到底也是我的错……不该藏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才是。”
“你们人类真奇怪,出事总喜欢怪自己,你以前如此,现在老了也没有一点长进。”雍炎说着,斜眼看向了慕衍。
慕衍笑了笑,说:“万亭有句古话,三岁看老,人的性格自出生就定了大半。”
鱼儿似乎要咬钩了,雍炎安静盯着那小鱼,慕衍也停下了说话声,安静等着。
一会儿,小鱼咬住了那鱼钩,慕衍动作熟练地收了竿,又一只鱼入了他的小竹桶。
慕衍把鱼竿放在了一旁,起身望着羽阳房间的方向,说:“早上这番阵仗,羽阳怕是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了。”
“她聪明得很,早上见她从车上下来红着眼睛,想必已经为你哭过了。”
“你别说得像是我已经过世了一样……”慕衍抱怨道,“倒是你,你不是最讨厌束缚与规矩么?为什么要成为羽阳手下的祭司,还要随她回矢雨城?”
雍炎托着下巴,同慕衍一起看着远处亮着灯的房间,说:“你知道么,诺嘉羽阳,不太对劲。”
“嗯?”慕衍疑惑地看向了雍炎,“何处不对劲?”
“她好像不只是个普通的诺嘉王族后裔,她……似乎拥有诺嘉的力量。”
慕衍笑了笑说:“只要是诺嘉王族的后裔,人人都拥有诺嘉的力量。”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雍炎的神情认真,他看着那盏亮着的灯,说,“她……觉醒了一些什么。”
慕衍很少见到雍炎如此正经的样子,他半信了雍炎的话,他问雍炎:“即使她真的觉醒了神之力,你到她身边又是为何?”
说到此事,雍炎扬起了笑容,自豪地看向了慕衍说:“我想辅佐她统一大陆。”
“统一……大陆?”慕衍皱起了眉头,“你想……挑起战争?”
“慕衍,就在此刻,战争正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打着,万亭国因为有你们大祭司那家伙在,才能在结界内避开战火,这片大陆不能再这么分裂下去了……羽阳,是最有希望让这片大陆恢复宁静的那个人。”
“可要统一大陆,必然有更惨烈的战火……”慕衍心怀天下,仁慈的他最不愿见到的就是战火,也因为有他的存在,乐希女王时代才会选择让大祭司撑起护国结界的方法来保护万亭。
雍炎知道他与慕衍在战火一事上分歧甚大,他并不多做辩解,只是笑了笑,仍看着羽阳所住的那个地方,说:“你只需知道,她会给万亭的子民,还有这片大陆上的各国子民带来安泰的生活,这就够了。”
“是么……”慕衍也看着远处,感慨地说,“我今年八十八岁了,看来,是看不到那一日了……”
雍炎不再说话,他心中有些刺痛,他在慕衍年少时与他相识,如今他白发苍苍,他却仍是那副丝毫未曾改变的模样,也即将要永远失去那个温柔地朋友,他至今很难接受这样的现实。
而就在他们所望向的那个房间里,此时的羽阳正呆坐在窗前,手中端着小青为她倒上的热梨汤,一口一口地喝着,暖暖身子。泠天与夜空交接过明日的工作,走进了房间,准备与羽阳道别后回到自己房间去。
“陛下,早点休息,臣先退下了。”
“嗯?”羽阳放下了杯子,回头看向了他,问,“你要回去了吗?”
“是,陛下。”
羽阳的眼睛转悠了两圈,上前拉过了泠天的手,把他拉到了窗边,神神秘秘地问:“夜风呢?”
“你问他做什么?”
“你别管我干嘛,夜风呢?”
“应该……准备休息了吧。”
羽阳又想了想,拉着泠天的手就往外跑去,还不忘回头交代侍者们:“不许跟着!还有,让夜空在房间等我一下!”
小青拦住了众人,在原地行礼答应,只是又是头疼,他们的陛下又想做什么了?
羽阳拉着泠天跑到了夜风的房外,朝着泠天使了使眼色,泠天会意,对夜风门外守着的众人说:“都退下吧。”
“是。”
屏退了众人,羽阳兴冲冲地敲了敲夜风的门问:“你睡了吗,夜风?”
房内的夜风正准备宽衣入睡,听到羽阳的声音,匆忙系上了衣带,开了灯打开了门,然而才刚刚开了个门缝,羽阳便钻进了房间里,吓得夜风脸色一红,直到看到羽阳身后也跟着的泠天,这才平静下来,责备道:“泠天,你怎么带着陛下胡闹?”
泠天丢给他一个白眼,到一旁坐下,没好气地说:“谁带着谁?羽阳,你到底要干嘛?”
两人看向了兴奋在原地蹦着的羽阳,见她满脸笑容,把贪玩写在了脸上,都拿她没有办法,她神神秘秘地说:“我们明早溜出去荣州玩吧!”
“啊?!”泠天一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夜风也吃惊地看着她,忙劝阻道:“荣州人多混杂,更有不少叛乱的残党居住,这太危险了。”
泠天也忙跟着说:“在鸣沙城做好防卫已不容易,你出去一趟,御卫没有那么多人力保护你周到。”
“我才不要其他人知道,就我们三个,然后让夜空帮忙掩护,怎么样?!”
“可是……”夜风还打算劝阻,却被羽阳皱起眉头打断道:“新王巡游一辈子就一次,你们难道忍心看我被困在女王的名号不自由一辈子吗?”
羽阳的话说得重了些,但却挺有用的,泠天与夜风都很在意她,见她觉得不开心,便不在意其他的事了,心中冒出同样的念头——有自己在,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泠天先答应道:“我明白了,我去找夜空,白痴,羽阳的常服就交给你安排了。”
说完,泠天离开了夜风的房间,留下羽阳用兴奋的小狗眼神望着还没答应的夜风,夜风看着她那双努力眨着的水灵眼睛,实在招架不住这样可爱的她,叹息了一声,答应下来:“只一件事,你要答应我。”
见夜风答应,羽阳兴奋地蹦了两下,满口答应:“好!一定一定!”
夜风严肃地看着她,正经得像个教书数十年的老先生,以命令的口吻要求到:“荣州你与泠天都未曾来过,就由我来带路,你不许离我太远,紧紧跟着我,知道么?”
羽阳难得听他如此霸道地说话,望着他的眼睛,望了半天,噗哧笑出声来,顽皮地向他行了个侍女的礼仪道:“小的遵命!”
一切准备就绪时已经是深夜了,但羽阳却兴奋得难以入睡,更是天色还透黑着的时候就起身了,早早换上了夜风为他寻来的低调常服,安静等待了许久之后才等来了敲门的夜空与泠天,羽阳快步上前,小声打开了房门,见到的是为了羽阳偷偷出门一事愁眉苦脸的两人。
夜空担心地问:“陛下,您真的要出去吗?”
“你放心夜空,你哥哥和泠天都在呢,这里就交给你啦!”
“是……”夜空不擅长说谎,此刻很是紧张。
与泠天一起小心溜出来后,走过连廊,与夜风会合之后,在夜风的引路下他们绕过了一些无人的小路,从鸣沙城的侧门溜了出来。
出了鸣沙城后又走了一段路,路上才渐渐热闹起来,此时天色才刚刚蒙蒙亮,不少商贩已经开始营业了,也有不少来采购东西的荣州居民,羽阳兴奋极了,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这样自由自在地走在街上了,刚到街上就把夜风的交代抛诸脑后,又跑又跳地奔得没影,泠天与夜风看了彼此一眼,多年的默契让他们在瞬间完成了分工,泠天走远到路的另一旁观察,夜风加快脚步跟上羽阳,在她三步之外的距离跟着。
“你看,好大的饼!”羽阳站在一个卖着巨大烧饼的摊位前,惊讶地引夜风来看。
夜风介绍道:“这是我们赤域北边特有的,叫做馕,你想试试看么?”
羽阳摇摇头说:“我只是好奇罢了。”
看完了这个摊子,羽阳又奔向了其他地方,看到了一处卖葡萄的小贩挂着满满一摊位的五彩葡萄,羽阳喜得瞪大了眼睛,夜风上前付给了摊主一些钱,摊主摘下了最顶上的绿色葡萄串,递给羽阳说:“小姑娘,来。”
羽阳捏着葡萄的蒂,满眼好奇地问身边的夜风:“这是什么?”
“葡萄,赤域出产的水果,运输不便,在浊立比较少见,也难怪你没有见过。”夜风说着,接过羽阳手中的葡萄,摘下两颗,用袖口擦了擦上面的白霜,放在手心里递给羽阳,“你试试。”
羽阳小心翼翼捏起夜风手中的葡萄,放入口中,一口咬下,被那甜蜜清香的滋味惊艳得眯起了眼睛,连连点头:“好吃!好吃!”
说着,羽阳夺过了夜风手中的葡萄,跟老板打了声招呼,一边吃着一边朝前方而去。
在路旁的泠天,看着夜风望向羽阳的眼睛,看着夜风眼中无限的爱意与宠溺,他的心中空落落的。
他艰难地收拾起这些复杂的情绪,继续专心看护着四周,催眠般告诉自己,只要羽阳安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