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傍晚,六部仍是那样繁忙,星哲与戴真正在商议要事,牵扯到了军中,便去请来了澜海。三人一同谈到了夜色降临,这才准备散了。
星哲与澜海刚准备走,戴真上前拦住了星哲。
“戴真大人,还有什么事么?”星哲问他。
戴真惶恐地看着星哲,小声询问:“星哲大人,小女……在瑞安城可有闯祸?”
星哲愣了一下,笑了笑说:“戴真大人多虑了,君舞在瑞安城一切都好。”
“实在叨扰了!很抱歉,星哲大人,小女一向没规矩惯了,夫人却总是惯着,下官实在惶恐!”
一旁的澜海笑着补充道:“大人您放心吧,以后怕都要在我们瑞安城住下了,现在不放心,以后可怎么办?”
此话一出,星哲愣了下,反应过来后羞红了脸,严肃地责备道:“澜海!不许胡说。”
戴真却是一点也没往那处想,只是点头应和着,直到星哲与澜海匆忙与他告辞,等他们走出了很远的路,戴真才恍然大悟,惊讶地自言自语:“该不会……星哲喜欢我们小舞?”
戴真挠了挠头,又觉得不太可能,他女儿虽是养女,却是和他一样矮小,身材有点圆润,留着一头一点女人味都没有的碎短发,五官也不出众,也没什么读书,更没有一技之长,总是闯祸,又不是豪门大族,又吵吵闹闹的——戴真把女儿的缺点一连串地算下来后,更是连连摇头,念叨着:“怎么可能嘛。”
等到星哲与澜海回到了安礼楼门口,星哲仍在责备着澜海刚刚在戴真大人面前的话,澜海耳朵都要起茧了,感慨着自家哥哥的不坦率,却也只能连连点头应和。
两人刚刚进门就听到了一阵孩童嘎嘎笑着的声音,只见大厅中央,君舞正抱着长沁的孩子逗他玩,逗得他发出各种怪笑,夫人在一旁看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星哲吓坏了,赶紧上前阻止:“君舞!你笨手笨脚的,快把弟弟还给乳母。”
庆宁见星哲如此大惊小怪,便拦下他说:“你别添乱,小舞跟弟弟玩得好好的,你来凑什么热闹?”
君舞仍是抱着孩子,跟星哲说:“你放心呀星哲,我在孤儿院的时候可是孩子王呢!”
星哲仍不放心,对一旁的乳母说:“快去把孩子抱回来。”
乳母行礼回应,恭敬地上前要接过孩子,令星哲没想到的是,那孩子紧紧抱住了君舞的脖子,不肯让乳母抱走,君舞正要把孩子交到乳母手中时,孩子突然大哭了起来,君舞忙把孩子紧抱回怀中,到一旁把孩子一点点哄得安静下来。
星哲在一旁愣愣看着,看着她目光中的温柔,看着长沁的孩子那样依赖君舞的模样,他的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
庆宁夫人看孩子不肯离开君舞,看向了星哲,颇有嘲笑的意味说:“你看吧,我都跟你说了。小舞和弟弟可有缘了,这几日白天弟弟总闹着要找小舞,和小舞呆在一起才不哭不闹,芊玉她们都省事多了。”
“君舞笨手笨脚,照顾孩子是何等大事,她自己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怎么能交给她?”
“什么长不大的孩子,君舞可比你懂事多了。”说着,庆宁夫人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望了一圈,问澜海道,“允深和泠天呢?”
正抓着孩子的手玩耍的澜海探头对庆宁夫人说:“允深应该快到了,泠天今日值守。”
庆宁夫人想了想,说:“那先跟你们说吧,过几日我要出远门了,新王巡游,按照以前的规矩算,这一趟怕是要一两个月,回来的时候就是春天了。”
说着,庆宁看向了君舞,接着说道:“小舞就好好在瑞安城里待着吧,就当是我委托你帮忙照顾弟弟,还有一件事,我也想拜托你。”
君舞好奇地看着庆宁夫人问:“夫人您说,有什么是连我都能做的?”
“弟弟至今还未取名,我想……弟弟与你有缘,你来为他取名吧。”
听到夫人的话,星哲急忙阻止:“君舞连高中都没能顺利毕业,夫人,你这不是为难她么?”
“名字又不一定要多雅致,你若是觉得君舞取的不好,你帮她一起想,但最后的决定权交给君舞,明白嘛?”
“我……”星哲刚想反驳,但一想到可以帮君舞一起想名字,正好应了他心里刚刚萌生的念头,他便不再说话,坐在了一旁。
抬头一看,君舞甚至没来得及答应,已经抓着孩子的小手,用哄孩子的甜蜜声音问他:“弟弟,要叫什么名字好呢?弟弟?”
看着看着,星哲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入夜时分,又下起了一场雪,叶归殿偏殿里,伏芝铭泽正在为羽阳细细解说他所制定的几套新王巡游计划,羽阳不喜欢铭泽添油加醋的说话方式,也只能是耐着性子听完。
坚持了约摸半小时的时间,铭泽总算说完了,羽阳不明显地松了口气,想了想,问:“真的……不用带上外祖母么?”
“臣已亲自与臻南芗女公爵大人确认过了,她的身体情况不支持她出远门,但她将亲书敬辞,交由弟弟臻北曦在夕华领地首府凌州的庆典上宣读。”
泠天问:“臻氏……没有代族长出巡的人选么?”
说到这个尴尬的问题,铭泽明显地倒吸了口凉气,有些犹豫地回答道:“确实没有。”
羽阳倒不是喜欢臻老夫人同行,只是她不在,也没有派出代替她出巡的人选,这很有可能被夕华子民认定是臻氏一族对新女王的不认可,她不得不谨慎行事。
认真考虑了一番后,羽阳对铭泽说:“就按着下周朝会过后第二日出发的时间预备吧,其余的……能争取的再争取一番。”
“是,陛下。”
铭泽退下后,羽阳叹了口气,对身边的泠天说:“没想到臻氏一族竟是内斗到这个程度……外祖母不想放权给舅外祖父一家,否则紫晴大人随行又有何不可?”
“紫晴大人虽不在意名利,但她总归是臻北曦一家的成员,她的姐姐臻紫倩的女儿再过两年也要成年了,臻南芗老夫人绝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予他们任何机会。”
羽阳无奈地说:“以前以为,家人就是互相给予彼此支持的存在,现在才知道并不是这样的。”
忙完了在叶归殿偏殿的事情,泠天帮她收拾好所有重要的文本,与她一起散步着走回心胜宫,今夜的浊立能看到些许星空,羽阳便一直抬头看着,泠天只能在她身边小心地替她看好脚边的路。
“你顾着看星星,等等被雪滑了脚怎么办?”
“你在呢,不怕。”
泠天无奈地摇了摇头,拉住了她。
“嗯?”
正当羽阳奇怪地看着他时,他那严肃的脸突然转为顽皮的笑,抬起头来看着星空说:“我也要看。”
他这般孩子气的举动,逗得羽阳噗哧笑出声来,她也努力地仰着头,看着天上的点点光亮,说:“浊立的星空一点意思也没有,我们年平岛上的星星可比这多上好多好多。”
“我从小就在浊立长大,偶尔外出也只是去青州这样的地方,书上说,地上越亮,星星越暗,所以城镇的天空远不如乡野好看。”
“还好我们马上要去巡游了,这一次巡游夜风也跟着一起,好久没有与他好好地说上话了。”
听羽阳难得主动提起夜风,泠天低下了头问:“你想见他?”
羽阳也低下了头,抿着嘴想了想,说:“我有些不放心,他肩上的压力比我大得多,伏芝一族从未如此低谷,他或许需要我们更多的关心。这么久没看到他,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你最近可有见过他?”
“大哥出事那日见过他一面,他瘦了一些,或许是太劳累了。”
听到这,羽阳长叹了一口气,说:“如果还有什么地方能帮到他,那就好了……”
两人沉默着,这半年的时间里,泠天几乎每一天都在羽阳的身边,每时每刻都陪伴在她的左右,他们刻意去忘记两人同为诺嘉王族后裔的这件事,羽阳更是刻意去忘记父亲曾经的期待,她只希望能珍惜当下的每一天,可当他们提起夜风,却又不得不面对那个事实——万亭国第六十三任君主,诺嘉羽阳女王的夫君,不可能是同为王族后裔的际泠天。
两人就这么走着,走在星空下的雪地里,走向了今日要分别的终点。但只需要一夜过后,他们便又能见面,这便是他们正沉沦其中的幸福,只要能在彼此的身边,便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