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阳望着庆宁夫人,并不行礼,只是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庆宁夫人挥手示意左右退下,房里没有开灯,就着窗外映着的月光,她走到了羽阳的近前,望着那与纺烟八九分相似的面庞,落下了思念的泪水,将她抱在了怀中,压低声音哭着,却忍不住念着那个她思念已久的名字:“纺烟……纺烟……”
“夫人?”
“让我好好抱抱你,我好久好久没有抱过你了,孩子……纺烟……你的女儿……我没能遵守承诺,我没能给予她平凡的生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听到这句话,羽阳的泪腺也随之失守了,可她知道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也早已经下定决心与那些快乐的过往告别,担起自己的责任。
庆宁松开了怀抱,望着羽阳受伤后仍是那样憔悴的面容,担忧地问:“伤已经好了吗?真的……完全恢复了吗?除了伤口,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羽阳摇了摇头,说:“在我沉睡时,父亲母亲的力量融合在一起,让我的血肉得以重生,我已经完全没事了,脸色不太好看,可能是流了不少血的缘故。夫人,芊玉已经把过去的事都告诉我了,今日我来见夫人是有事相求,还请夫人答允。”
“你有求的,我怎么会不答应你呢?”
羽阳后退了两步,郑重地行礼,对庆宁夫人说:“请夫人复我棕发棕眸。”
“你……”庆宁很惊讶,她没有想到,羽阳冒险从安全的地方来到瑞安城这是非之地,竟是为了要换回她的棕发棕眸。
羽阳接着说到:“明日,请夫人为我引见陛下,并在众人面前收我为义女,请陛下予我封赏。”
“可如此一来,你在明处,敌在暗处,岂不是置你于危险的境地?”
“如果我没猜错,夫人一定早已经在怀疑岚雪王后了。”
夫人看向低头跪在地上的羽阳,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岚雪,毕竟知道纺烟怀孕的人只有她与岚雪,可就算逼得纺烟自杀的人是她,她也绝对没有能力能让纺烟如此发狂,屠杀无辜之人。
夫人没有回答,羽阳却明白夫人的答案,她接着说:“既然岚雪王后知道我的存在,那一定与派人逼死母亲有关,而苏罗伊卡国其心可昭,或许害得母后失控的罪魁祸首不在万亭,而在他国。他们都在暗处,可如果我也在暗处,真相将无法永远浮出水面,只有我出现,线索才会跟着浮出水面。夫人,我相信我的想法一定与您的谋划相似,否则夫人不会把我放在那个房间,若您真的要我低调,大可不必让我回到这里,您一定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对吗?”
庆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羽阳不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她也不忍心告诉羽阳这样可怕的事实,但羽阳说的不无道理,她的计划中的确有让羽阳站在明处的筹谋,羽阳的想法可谓和她不谋而合。
“我明白了。”
庆宁答允了羽阳,她伸出手来,轻轻扶着她的脸庞,几道光芒缠绕着她的发,掠过她的眼眸,月色照耀之下,当羽阳再一次睁开那双琥珀般闪耀着神明光辉的眼睛时,庆宁看到了她眼中的坚定。
当夜,羽阳没有离开安怀楼,而是在书染的安排下在安怀楼内的小客房睡下了,第二日清晨,当众侍女在为羽阳沐浴时,书染亲自捧来了一套瑶装交予了羽阳。
“书染大人,这是?”书染与一旁侍女手中捧着的分明是白色绣金的高规格瑶装,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万亭国公主在正式场合才可用的礼服。
“这套公主服制是夫人早就命人备下的,稍后她们会为羽阳小姐换上,一切准备就绪后,瑞安城内的众人会先前往矢雨城,而后星哲少爷会带着您一起到矢雨城觐见陛下。”
“星哲少爷?”羽阳不解,“为何需要星哲少爷陪同?”
“是夫人特别安排的,请羽阳小姐放心。”
“……好,多谢书染大人,我明白了。”
口头上说着明白,羽阳心里还是打起了鼓,想到自己到底是要夺走际星哲的储君之位,她的心中十分不安——际星哲是如此优秀,他不做储君而是自己,她配得上吗?
沐浴更衣后,羽阳走到了梳妆的大镜前坐了下来,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这一身金丝云纹绣的白色瑶装,看得出设计者杰出的才华和其中所耗费的巨大人工。这件瑶装礼服的尺寸与房内的其他瑶装一样,都是按自己的尺寸所做,如今细细想来,原来夫人早已经为她回来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侍女们开始为她整理那头恢复成棕色的丰盈长发,梳成得体的繁复发髻,戴上了为这套瑶装所准备的发饰,为她上了妆,遮住了她那尚还苍白的脸色。
一切就绪,她望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那骄傲的眼眸,那艳丽的红唇,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的模样,也是她此刻不得不去成为的新的自己。
等待了一段时间后,侍女来报,星哲已经在楼下等候,她点头应允,起身理好身上的瑶装,稳稳走出门外,从二楼楼梯走到大厅前,见身着黑色朝服的星哲已经站在了门边等待,直到羽阳走到他的身边,他才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羽阳的装扮,露出淡淡的笑容说:“好看。”
“还记得上一次见到星哲少爷也是在这里,今日,有劳星哲少爷了。”
星哲摇了摇头,说:“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妹妹了,何不与他们一样,称呼我大哥即可。”
一时间要羽阳改掉称呼她还有些不习惯,她试着叫了声:“星哲大哥?”
见星哲面露吃惊,羽阳忙道歉:“不好意思……星哲大哥,我……我一时间不太习惯。”
“无妨,时日还长,以后有什么事你都可以依靠我,信赖我。”说完,星哲伸出了手,羽阳愣了一下,她听出了星哲话语中的意思,但这仍无法打消她的愧疚与不自信。
她有些犹豫地将手放在了星哲的手背上,星哲牵着她走到车前,护着她坐在了车里,自己也坐在了她的身边,车队随即出发,前往此时已经热闹过一阵的矢雨城。
上车之后,星哲长舒了一口气对羽阳说:“司机是我的亲信,此刻我们可以放心说话了。”
羽阳看了看前座的司机,只见那上了年纪的卫兵通过后视镜与她点头示意。
她又看向了星哲,点了点头,见他露出了笑容,随后又露出了担忧的表情继续说到:“羽阳,既然你已经知道你是谁了,那你也一定清楚,等等你将陷入怎么样的危险之中,虽然这个时候问这句话已经晚了,但……我还是想要问你,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羽阳有些吃惊,她问:“星哲大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
星哲直言 :“从与你见面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还好一直有泠天保护着你,可我还是不太明白,为何你要如此冒险,你大可以把一切都交给我们,我们一定会保护着你回到储君之位的。”
羽阳听着星哲话语中的担忧,看着他微微皱起的眉头,心中的愧疚更深了,她低下了头,沉默良久,好不容易才开口小声说着:“原来你这么早就知道了我的存在,可是……我真的有资格代替你吗?我……我真的能做到吗?”
“代替我?”星哲见她内疚,忙解释道,“原来你并不知道,我要做储君的事只是个幌子罢了?”
“幌子?”还沉浸在内疚之中的羽阳慌忙抬起头,看着星哲的样子不像在说安慰的假话,她皱起了眉头,问,“星哲大哥不是储君的话……那……”
此时,羽阳想起第一次询问泠天谁是储君时,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愣住了,不敢置信地望着星哲的眼睛,几乎是颤抖着开口:“所以……储君是……”
见羽阳如此反应,星哲此时才知道,原来泠天一直没有告诉她自己被定为储君人选的事情,他不知该如何应对羽阳的震惊,只能如实地点了点头。
羽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努力瞪大着眼睛不让眼眶里的眼泪溢出来,努力平复着心情,可无论怎么努力,当她想起泠天为她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她要夺走的储君之位并不属于星哲,而是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泠天。
“他……为何……为何要……”
眼泪夺眶而出,羽阳不得不低下头,怕泪水弄脏了她精致的妆容。
泪水化在那华丽的白色金绣瑶装上,她望着那闪耀着光泽的金色,一想到她即将夺走泠天所拥有储君之位,原本十分坚定的她此刻动摇了。
星哲取来帕子,扶起羽阳,小心为她擦去了眼角的泪,担忧地说:“泠天从未有继承储君之位的念头,在你出现之前,他还一直想着要如何让我受封储君,可我不行,我不能成为储君,他知道我的情况之后,迫不得已接受了要成为储君的事实。当你出现,他毫无为自己惋惜的念头,只一心希望能帮你名正言顺地归位,因为他知道,只有你才能真正帮助万亭,你才是万亭最需要的人。”
“可我……可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没有星哲大哥的聪慧,更没有泠天那样的才华,我……”羽阳说着,心中的防线早已经崩塌了一半。
“羽阳!”星哲用力晃了下她的肩膀,羽阳这才稍稍清醒了两分,星哲对她说到,“此刻放弃,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你明白么……你的母后是为了什么才拼死抵抗不接受处刑,夫人又是如何豁出去一切去救下你的母后?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你!为了能给万亭留下一个奇迹,一个能拯救万民,给予万民自由,保护万亭免遭邻邦觊觎胁迫之苦的人,那个人只能是你,只能是继承了王后与乐希女王珍贵血统的你,明白吗?”
“……血统?”
“你一定能感觉到,在你身体里的那股强大灵力,能救万亭的,只能是你。”
星哲似乎真的把她从崩溃中拉了出来,她清醒了几分,望着星哲,找到了刚刚还紧握着的信念。
她闭上眼睛,努力平静下来,若自己都动摇了,敌人更可以轻易地击破她的防线。她逼着自己不去想泠天,但脑中却仍是满满的震撼,她到此刻才知道,泠天为她付出的竟是如此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