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泠天赶到叶归殿时,看到的是坐在床边握着羽阳手的国王贺武,他愣住了,一时间也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看起来羽阳似乎已经脱离了危险,有贺武陪着,羽阳定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他松了口气,觉得似乎不太好去打扰父女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在门外待了许久才整理好衣裳走进屋内,与贺武行礼道:“拜见陛下。”
听到泠天的声音贺武才回过神来,仍握着她的手治愈她的伤口,侧过头问他:“你怎么来了,不是回去陪长沁了么?”
泠天还没能见到夜风,一时间不知道夜风是否是瞒着国王贺武通知的自己,只得回答:“收到矢雨城的消息,瑞安城的女官在矢雨城内遇刺,所以赶来弄清楚情况,好向夫人报告。”
“庆宁知道了?”贺武问。
“回陛下,夫人还未知晓。”
“瑞安城内此时有贵宾居住,这等小事就无需打扰庆宁和瑞安城了。”
贺武话里有话,泠天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但又不敢擅断,只能答应:“是,陛下。”
泠天见贺武身上沾了一片血渍,一想到那是羽阳的血,不禁胸口一紧,担忧无比地握紧了拳头,连呼吸都吃力了起来,他整理好情绪,询问贺武:“陛下的王袍……是否需要更换?”
贺武低头看了看身上大片的血渍,目光仍回到羽阳身上,专注地为她注入水灵力的力量,淡淡地说:“就如此吧。”
在羽阳被送到叶归殿之前,夜风早已带了一队人马把制衣局围得水泄不通。刚到制衣局门外就看到几名负责站岗的守卫身旁躺着一个昏迷的侍女。
夜风走到侍女面前查看一番,见她并无外伤,命人扶起侍女让她清醒过来,随后起身询问那几名守卫:“她怎么晕倒了?”
“回禀夜风大人,那侍女口无遮拦,实在有些话不能让她这么疯言疯语,所以……”
夜风也明白守卫们有自己的难处,谁也不敢让人在矢雨城这么庄严的地方胡乱喊着那些禁忌的话,他又问:“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几个守卫互相看了看彼此,其中一人走了出来,说:“回禀夜风大人,我们几人正在制衣局外的大道上站岗,听到有玻璃砸碎的声音和呼救声,赶到了制衣局的二楼,但我们还是来迟了,来的时候那侍女已经刺伤了制衣局的那位女官……是小的们办事不力,还请夜风大人向陛下求情,不要迁怒我们才好。”
“……”夜风并不会苛责下人,更何况这些守卫并非他的属下,但今日伤到的是羽阳,是这个矢雨城内乃至这个国家最重要的人,他在那几名守卫面前沉默了许久,直到一旁的侍女突然传来了一声咳嗽,他才忙过去查看。
只见那侍女渐渐醒转,睁眼环顾四周,看到自己手中的血迹,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是清醒,随后开始大喊着:“我终于杀了那个妖后!给哥哥报仇了!哈哈哈哈!我杀了妖后!我杀了那个妖后!”
见那侍女仍未能清醒,夜风命道:“快一些把她带到地牢里,请御医医治,务必尽快让她清醒过来。”
“是!可是队长,你看这疯言疯语的,这……”
沉默半晌,夜风无奈起手在她的颈后一击,那侍女又昏了过去,这才被顺利地送往地牢。
等到那侍女被送走后,一名御卫从制衣局二楼赶来,将沾上了鲜血的栩清扇递给了夜风,夜风紧紧握住了沾着羽阳鲜血的栩清扇,命人将守卫带下细细审问,匆忙往叶归殿赶去。
夜风回到叶归殿偏殿,见泠天已经赶来,贺武正坐在床边为羽阳治疗,他往前走了几步,单膝跪下呈上了栩清扇,说:“陛下,这是……这位女官带着的扇子。”
贺武没有回身,他仍看着羽阳,询问夜风:“你查到了刺伤小姑娘的凶手了吗?”
“回禀陛下,一名侍女已经认罪,但事情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
“说说看。”
夜风仍跪在地上,捧着沾着血渍的栩清扇,详细说到:“今日由臣负责叶归殿值守,制衣局处的看守交给了御卫队的队员们,刚刚已经询问过御卫队的队员,他们说今日制衣局散值后不久便看到这名女官离开了矢雨城,也因此,御卫队安排守在制衣局附近的小队早早收了工。”
泠天忙问:“可女官明明还在制衣局内,不是么?”
“是,臣让队员们详细回忆,他们这才确定,他们跟着她时只看到了背影,没有看到脸。或许,是有人故意准备了障眼的人物,只为支开御卫队的人。按照制衣局外围的几名守卫的说法,他们赶到的时候女官已经被刺伤,他们也抓到了企图刺杀女官的侍女。”
泠天说:“女官的伤是贯穿伤,不可能是一个小小侍女可以做到的,夜风,此事蹊跷太多。”
“的确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御卫队定当全力彻查。只是……这扇子……”
贺武仍在治疗着羽阳,他命泠天:“取来扇子。”
泠天走到了夜风面前,接过扇子在贺武面前呈上,贺武看着栩清扇上的血渍,回忆中的画面开始在脑海中重复,他不忍再想,看着羽阳沉睡的样子对夜风说:“本王要知道是谁指使了这场刺杀,本王还要知道,栩清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夜风,近日你无需来叶归殿当值,只需把这件事办好。”
“是,臣明白。”
向贺武汇报过后,夜风即刻离开了叶归殿的偏殿,见贺武沉默不语,泠天示意左右退下,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坐在床前治疗着羽阳的贺武,和准备告知贺武后也跟着退下的泠天。
“陛下,臣到屋外等候。”说完,泠天正准备要离开屋内,却被贺武叫住了:“你就在这儿吧,陪本王说几句话,可好?”
泠天正准备走,听贺武如此说,忙站回了贺武身边。
“……是。”
然而,虽然说要泠天陪他说话,贺武却是仍然沉默了大半天,泠天也不是会主动搭话的人,所以贺武选择自己整理好情绪,望着羽阳那张熟睡的脸对泠天说:“你知道她长得像谁么?”
泠天不是会说谎的人,他如实地回答了:“纺烟王后。”
被人长久地避讳,这是贺武数十年来第一次从他人的口中听到“纺烟”这个名字,顿时觉得头皮一紧,浑身都小小颤动了一下,恍如隔世的,他发了几秒的愣,才哭笑不得地对泠天说:“和你说话,有时候也挺心惊胆战的,纺烟……这个名字,好久好久没有听到了。”
“……”即使泠天说话一向直白,但他并非口无遮拦的人,他知道此刻贺武需要有个人陪他打开回忆的匣子,宣泄许久未能表达的痛苦,且若能够得知他的心意,或许对羽阳也有一定的帮助,所以,他选择直白地说出那个名字。
贺武问他:“泠天,你有心上人么?”
被贺武突然这么一问,泠天愣了一下,不知道应该要如何回答,但没等他开口,贺武又笑着接着说:“不对,不对,你成天哪也不去,怎么会有心上人,是本王多问了。”
“……”泠天仍然沉默着,贺武笑着摇摇头,笑着笑着,脸上一点点出现失落,沉默半晌才接着说:“如此,你或许不能明白,一个在你心中最重要的人,当她成为了一个被世人仇恨的恶魔,你的心中……会有多么痛苦。”
听到这里,泠天试探着开口了:“若……她不是有意的呢。”
令泠天没想到的是,贺武甚至没有多想就回答道:“她一定不是有意的,她也绝对不可能是有意的,她是这世间最温柔的人,最爱惜万民生命的人,就算面对犹如草芥的敌人,她也只是驱赶,不忍下杀手。她怎么可能……真的去屠杀这么多人呢?但……那又如何……即使不是她的心意所致,那双手杀害了数百人,让这座洁白的城池化作血海,这是事实。本王如若不能审判她,怎么对得起我的子民……这件事只有一个结局,就是审判她,杀了她……”
“可夫人救了她。”
听到泠天如此说,贺武突然地又笑了:“傻孩子,庆宁救的不是她,是我。”
听到这句话,泠天觉得心口一紧,他从未曾想象过国王诺嘉贺武独自一人承受了多少,他也从未想过,如果不是庆宁夫人救下了纺烟王后,看着王后被活活烧死的贺武会变成什么样。泠天并不知道纺烟王后如今如何,他天真地认为纺烟王后还被庆宁夫人藏在某个地方,他对贺武说:“或许王后还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好好活着,其实陛下不必如此难过。”
“她死了。”
当贺武斩钉截铁地回答泠天时,连泠天都为之一震,他问贺武:“陛下为何这么说?”
“她很早就死了,二十年前就死了。”
“陛下,您……”
贺武抬头,看着泠天满眼的不可思议,说:“你想问本王,为何这么肯定,是么?”
泠天点了点头。
“本王给你的连信锁,还记得吗?”
贺武如此一说,泠天才想起羽阳并没有在遇到危险时扯断连信锁向他求助,也担心起贺武是否发现了她手上的连信锁,他用余光看了下羽阳的衣着,还好她戴在左手,那长长的袖子把连信锁盖得严严实实的。
泠天故作镇定,只是点了点头,不多说话。贺武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手腕,君王瑶装那长长的袖口同样把他的手腕遮得严严实实,他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撩起了袖口,只见贺武的手腕上有一圈触目惊心的烧伤伤痕,或许是伤口太深,那一圈浮起的红肉就像那连信锁还在他手上戴着一般。望着那可怕的伤痕,泠天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