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喝了幽兰派的秘药,尽管加上了一层黑幕,两人在楼阁之中便可纵观全局。
骸骨似乎也被突然黯淡下来的天色吸去了注意力,齐齐往上抬头,黑影像是剧院里降下的大幕,它们是戏台子上烘托主角的配角龙套。骸骨身后的影子,似乎成了束脚的荆棘藤条,拴住它们的脚踝,动弹不得。
不说白彻,就连剑圣苇刃由一也被眼前景象惊得瞪大双眼。随着被广场上的兽血吸引而来的骸骨越来越多,广场上被束缚的骨兵一个挨着一个,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一旁的文祥在楼阁之中翻箱倒柜,寻着止血创药,没有多余的精力关注窗外的黑云压天;文瑞在顶楼痛不欲生,直打着滚。幽兰派的两兄妹仍在两端的城墙之上吹着雾气,憋得脸发紫、手发抖。城中各处的无名侠客和士卒藏身雾中,没有号令,根本不敢妄自行动。
黑幕压迫在骸骨头上,中间似乎孕育着什么东西,鼓出个大包,不断膨胀。一声巨响,从其中飞出一人,黑袍长剑,道士模样,呼喊咒语,挥舞道剑,黑色幕布直接坠落到骸骨身上,升起阵阵白烟,烟雾之大,几乎冲散了广场上方的紫雾。片刻过去,广场上只剩那个黑袍道士腾在空中。
“敢问道长何门何派。”苇刃由一看着眼前的绝世高手,眼里放光,从楼阁之中飞出,与道士相见。
“这位就是我师叔,影幕宗的仲长道长。”傅安和也从树上落下,寻找着骨兵的残体,竟然全部挥发殆尽。
“在下壶陵山玄衫道人,得知临渊郡有难特来相助。不知前辈是?”仲长明显对傅安和的介绍有所不满,直接略过他奔由一而来。
“我只是一风烛残年的老人,多年不过问江湖了,如今家乡有难,这才披挂上阵。”由一谦言。
本来仲长道士还带着几分敬意,听到由一所言,瞬间拉下脸回头找傅安和去了。
“文瑞没什么大事吧?”
“原来师叔一直在暗处观察,那紫雾遮挡视线,你怎么看到的?”
“区区薄雾不足挂齿,一会儿你带着那两个赶回壶陵山,这的事你们不用管了!”
傅安和看出仲长脸色不对,这种看主子脸色的活他最擅长,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作了个揖,找他那两个师弟去了。
“仲长道长神功盖世,定能助我们守住此城。”白彻在刚刚的绝望中又燃起了一丝一点希望。
“阁下气宇不凡,定是此城城主!”仲长看着白彻鄙陋长相,说着违心的话,恭维起来,“我一人之力微弱,还需诸位合力。”
两人素未相识,却在广场上寒暄了半天,拉着手,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再次相逢。白彻本来是非常反感这种无效的沟通,但仲长道长的能力摆在眼前,要守住此城必须要和他处好关系。不过骸骨没给他们留什么交谈的时间,不出半个时辰,有一群骨兵闯进城内,聚集到广场周围。
仲长的四个徒弟不知从何处走出,刚刚黑云压境的幕布,就是他们四个扯下的“布条”。罗圈赵、竹竿宋、跛脚孙、长毛李,四个人形态各异,站在一起像是闹市里表演杂耍的戏班子,根本和江湖高手没什么关系。
广场上的人互相介绍认识,这时城墙上和养氏兄妹一起造雾的士兵跑来报信。
“总领,外部骨兵源源不断涌入城门,城门已经被挤得不成模样。而且有人正从林中快步飞速向城墙逼近,看身形不像是骸骨!”
“傀灵来了!”白彻自言自语,眼神中充满了恐慌。
“无妨,来多少杀多少!”罗圈赵还没从刚刚胜利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不过是一群没脑子的骨头。”
“少侠千万别轻敌,这回来的可不是普通的骨骸。。。”白彻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白总领多虑了,我们兄弟四人加上家师,纵有千军万马也不足挂齿!”
白彻正想介绍却被半天没言语的由一拦下,在耳边轻语,“任他们去吧。”
仲长的四个徒弟站在广场上的四个角上,抽出道剑,坐起法来:罗圈赵蹦蹦哒哒如同山魈;竹竿宋岿然不动好似桅杆;跛脚孙一瘸一拐形如残椅;长毛孙青面獠牙堪比缢鬼。报信的士兵看到此景急忙回到城墙,这场面的确比刚刚那群枯骨要恐怖的多。
十几分钟过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四角的四人突然消失,白彻一头雾水,环视四周也没见到人影,不过傀灵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他耽搁,转头和苇刃由一到城墙之上,摆出架势准备迎战。
密林处狂风骤起,根系尚浅的树苗拦腰吹断,参天的古树也被吹的摇曳生姿,而且由于风势迅猛,白临城上方的雾气也散去殆尽,幽兰派的雾草也几近用光。
几道身影飞驰而来,声势之大,完全盖过了他们身前的骸骨兵团。距离越来越近,养子墨看着远方的不速之客,赶紧叫来了另一端的师妹养听春。
两兄妹盯着飞奔过来的几人,有两个格外熟悉,定睛一看,竟是掌门养修竹和二师兄养正清。
转眼傀灵和养修竹二人就到了城墙之上,同门四人相视,竟有些尴尬,不知说些什么。对视良久,养修竹才发话。
“子墨,听春,你们怎么在这?”养修竹相比之前面容更加憔悴,眼睛无神,面部肌肉时不时的痉挛;养正清抽出鞭子,见到师弟师妹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流露出来。
“不在这能看到你现在的德行吗?”养子墨看着养修竹如今堕入魔道的窘迫模样,心中无限惋惜和愤怒。养听春也想说些什么,但眼泪比言语先落下。
“我有我的计划,别插手,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
养子墨完全没把师兄的话放在耳里,拉上师妹往城里走去,
“你造下的孽,总要有人替你偿还!”转身的动作决绝有力,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谈话间,已有多个傀灵闯入城中,一旁的苇刃由一也站在城墙上和一人对峙。
“多月不见,你好像又有所长进啊!”
由一对面的人摘去帽子,露出没有血色,没有表情的脑袋,原来他正是苇刃扶风。
苇刃由一和苇刃扶风虽然是叔侄关系,但血缘关系较远,两人的交集只在苇刃扶风学武的那段日子。每过三个月,苇刃由一就会教他宗族剑谱“风悬剑”中的一章,所以每次苇刃由一见到扶风时他都比从前更强,更健壮。
今日相见更是如此。苇刃扶风相比在风岚城的那次交手时的生疏僵硬,现在似乎能更自如的运用躯体。但他的体型远不如当初魁梧,像是被邪祟吸去了阳气,显得有些单薄。
“出手吧!”剑圣看起来对这场决斗期待已久,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对于苇刃扶风英年早逝的遗憾。
再看对面的苇刃扶风仍是站那不动,一言不发。苇刃由一对于这种以不变应万变的处理办法有些束手无策。
两人对峙之时,剑圣突觉后脊梁有冷风吹过。下意识一个闪身,果然一个剑客从空中刺杀而出,扑了个空。转过头来,原来也是熟人,苇刃青的随从侍卫纵云鸮。
纵云鸮也成了傀灵,能透过脖子上的血管隐隐看见里面的血液流淌,脸色阴沉,肌肉比之前更结实。
两个平日里对由一恭敬以待的晚辈,论资历论剑法都远在剑圣之下的徒弟徒孙,如今站在面前竟毫无惧色。纵云鸮的脸上早没了往日对于苇刃氏族的百依百顺,多了几分锐气和邪意。
“没想到今天能和您老人家交手,也好,正想试试我这剑是否锋利。”纵云鸮抽出剑,仔细端详起来。那柄剑形如长蛇弯曲,身如蛇蜕不平,刀刃泛着绿光,其中定有剧毒。看这剑的模样,像是幽兰派的东西。
“你能说话?”苇刃由一和白彻之前见到的傀灵包括扶风在内,都是长了嘴不会出声的哑巴。对于剑傀之术,由一明白自己还知之甚少。
纵云鸮毕竟年富力强,按捺不住对战的欲望,先一步发难,踩着轻步,手拿蛇剑柄,像攥着蛇尾;剑刃逼人,像蛇头张着血盆大口,亮出致命毒牙。
苇刃由一解开束发的红丝绳,白发落下,突然踏风而起,眨眼间就不见人影。纵云鸮没了目标,只能停在中央,不过他没在原地等死,而是在嗅着、感受着什么常人难以察觉的细微东西。忽然一个转身,横过剑身,Ping!他竟然接住了不知何处飞来的剑,表情十分轻松。
剑圣这边,由一对纵云鸮接住自己的剑并没有感到吃惊,似乎这正是他试探实力的虚招。随后又从背后拔出柄剑,此剑锋芒不利,剑身不直,如果谁家的铁匠造出这样一柄剑来,定要被同行耻笑,但苇刃由一视此剑如珍宝,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请出此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