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丁有些不高兴,他已经有好几个时辰没见到娘亲了,今日自己刚一起床,就被接到了宋姐姐家里头。
这里到处都喜气洋洋,挂着红色的绸缎,听他们说,娘亲就要嫁人了,要给自己生小弟弟了。
虽然自己也喜欢邓大叔,可一想到以后要叫邓大叔爹爹,自己心里头还是有些不高兴。
他郁闷着躲在廊下的角落里头,拿着根刚拔的杂草逗过路的蚂蚁。
宋九思远远看见了小豆丁落寞的身影,叹了口气,正预备过去。
却没想到一双有力的大手突然将小豆丁举起来,那男子全身拾掇得干干净净的,新剃了头,原本的络腮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身上穿着崭新的青布衣裳,是邓达!
被举起来的小豆丁先是吓了一跳,被放到邓达肩膀上骑大马时,不由得咯咯笑出了声音,“邓大叔!”
邓达虽然板着一张脸,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带得脸上的刀疤都柔和了几分。
他将小豆丁轻轻地放下来,从胸口掏出个大肉包子递给他,“你早饭吃了没?怎的一个人在这玩?给你带了个肉包。”
小豆丁看着肉包咽了咽口水,伸出去的手却犹豫了一下,没有及时去接,摇头道,“我不吃,我吃过了。”
刚说完,肚子就发出咕噜一声,小豆丁掩盖似地用手捂住了肚子,仿佛这样就能让邓达听不见似的。
邓达皱了皱眉头,将包子强行塞到小豆丁手上,“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撒谎呢?吃。”
小豆丁摸着热气腾腾的包子,滚烫的肉汁沁出了包子皮,漏到了包着包子的油纸上,香得他咽了咽口水。
看着邓达不容拒绝的模样,小豆丁喜滋滋地将小米牙啃在雪白的包子皮上头,咬了一小口。
白面包子皮在嘴里越嚼越香,满口生津,小豆丁幸福地望了望邓大叔一眼,“真香。”
邓达笑得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但却背着手,面上维持着镇定,“香就对喽!”
宋九思倚着栏杆看了一会儿,也不自觉笑了。
“来来来,大家伙吃啊!”邓达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被工友们按住连灌了好几碗酒,这才满脸通红地摸到春花婶子边上坐下。
李春花看他醉醺醺的模样,“怎的喝这么多。”
“嫂子心疼了……”
工友们笑着起哄,李春花也被臊得脸蛋通红,“谁说心疼了!”
“嫂子说不心疼,来,达哥,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哎!”李春花眼看着邓达又被灌了一肚子的酒,拦也拦不住,干脆一屁股坐下不管了。
宋九思连忙打岔,“来,大家尝尝这菜色,给我提提意见。”
“宋娘子的手艺定然好,这席面做得看着就精贵。”
桌上最引人瞩目的是正在翻腾着的肥肠鱼,染上辣椒碎的雪白鳊鱼鱼肉,卤了一天一夜的肥肠结子,大把的花椒,香菜,葱葱碎撒在鱼汤上,辣味混着诱人的香味袭来,让人忍不住咕嘟咽着口水。
软烂入味的酱大骨头,金黄色的三鲜蛋卷,挂着浓稠酱汁的松鼠鳜鱼,地锅鸡,锅包肉……
整整八大盘,几乎都是肉菜,让吃饭的人直呼过瘾。
眼见着几桌的菜盘子都见了底,还有好几个汉子拿了手里的馒头去蘸菜汁子吃,宋九思招呼着大家,“厨房里头还有肉,吃完了去盛。”
这是邓达特意嘱咐的,家里亲戚同工友们都胃口大,所以宋九思除了预备三桌酒席的菜以外,还额外多做了些,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众人吃饱喝足,有些勤快的妇人随手就收拾起桌椅碗筷来,那么多双手帮着,很快就将厨房并做喜宴的家伙什洗涮得干干净净。
汉子们喝酒喝得晚了些,一群人嘻嘻哈哈,闹了半晌还不肯走。
眼见着东西都收拾齐整了,杨巧妹上去就揪住自家汉子耳朵,催促道,“喝了那么多酒还不够,别闹了,咱们赶紧家去,孩子还放在隔壁阿婆家呢。”
张齐儿眼见着众人调笑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一把将自己耳朵抢救出来,龇了龇牙道,“去去去,老爷们喝酒,哪有你说话的份。”
眼见着杨巧妹变了脸色,张齐儿连忙转过身低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再喝最后一杯,你先去将慧姐儿接回来嘛,我马上就回。”
杨巧妹看了看周围工友的眼神,觉得也不好在旁人面前太下当家的的面子,于是解了围裙往外走,边走还边叮嘱道,“早些回来,少喝些酒。”
“知道了知道了”,王齐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头又逞英雄似地对人举杯,“女人就是麻烦。”
“王齐儿,你个耙耳朵!”
“去去去,你们知道什么!在家我说一她不敢说二”,王齐儿扯着嗓子吹牛。
众人看破不说破,笑嘻嘻地继续推杯换盏。
临走之时,王齐儿被人众工友推了出来,大家伙散了个干净。
他掏出块包得整整齐齐的青花布,两只银簪子并几吊钱,塞给了邓达,“大哥,这些都是兄弟们合伙凑钱送的,你别嫌少,千万收下,祝你和嫂子百年好合,早些抱个大胖小子。”
邓达虎着脸推脱着不肯收,“你这是做什么,我叫兄弟们来喝喜酒,不是为了收礼的。”
“这个我知道,可这都是兄弟们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这么些年了,在码头上都亏你看顾着大家,有什么脏的累的都抢着干,大家心里都有数。”
“兄弟们没出多少银子,一两百文铜钱大家还是拿得出来的,你就收下吧!”
王齐儿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强硬地将贺礼塞在邓达手中,然后一溜烟跑了,根本不像喝多了的样子。
邓达捏着手里的贺礼,心里头感动得哽住了似的,可面上却仍没有什么表情。
唯有在望见坐在房里的李春花之时,黑色的双眸才多了几分情意。
脚步声从房门口响起来的时候,李春花吓了一大跳,落在床上的屁股左挪右转,怎么坐都不自在。
邓达关了房门,一步步向她走来,李春花耳朵尖通红,整个人仿佛被架在火上烤似的。
身边的床铺突然一沉,沉重的呼吸声在耳边放大,酒气混着男子独有的体味弥漫到鼻尖,“春花,你给我寻件衣裳来,我先去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