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说的皆是实话,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以去问你的母亲。”
“问她当年时如何与自己的姐夫勾搭成奸,又是如何下毒害死她的嫡姐,然后嫁给自己姐夫当继室的……”
徐见山的面目隐没在昏暗的祠堂中,徐怀英有些看不清,可他言语之中的愤怒绝望与仇恨,徐怀英实实在在地听了个清楚。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母亲!母亲她待你如同亲生。”
“每次你有了什么病痛,母亲总是急得不行,为了你的病,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为你延请名医,为你补身子。我不许这么说她!”
“你别叫我大哥”,徐见山粗暴地打断了徐怀英的话,“自从我知道了真相的那天起,你每一次叫我大哥,都让我感到恶心。一个私生子,不配叫我大哥!”
“还有,我这身病,正是拜你母亲所赐。所谓的延请名医,求医问药,不过是她做掩盖众人耳目的一场戏罢了!”
徐怀英双腿软得站不住,巨大的冲击在他的胸膛中翻滚敲打,他扑到徐元诚的面前。
“父亲,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们是不是在开玩笑”,徐怀英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来抗拒这现实。
“对,一定是在玩笑,这玩笑不好,我不想听了,我要去找母亲。”
徐怀英跌跌撞撞地往祠堂外头走,却没看清脚下的台阶,一下从台阶上滚落,发出巨大的碰撞响声。
再起来时,徐怀英身上的血渍慢慢地从袍子里头洇出来,他推开前来搀扶的仆人,神色恍惚,一瘸一拐地往外头走。
可走了两步,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对着徐阁老道,“祖父,母亲究竟被送到哪里去了?”
徐阁老沉默良久,终于发话,“福安,派人送二郎君回院子读书,找人看守着他,无事不许外出。”
徐见山望着母亲的牌位,捻了一炷香点燃,心中默默向着她祷告,“母亲,您看见了吗?这对狗男女终于得到了惩罚。”
“但是这还不够,终有一天,我会让他们付出全部。”
“财产,名声,官职,甚至是身家性命,统统不能保全。若是您在天有灵,保佑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切顺遂。”
受了三十鞭子之后,徐阁老还不许徐元诚回房,也不让叫大夫,吩咐他在简玉霜排位前跪足三天。
身上的伤口红肿糜烂,双膝痛得麻木,脑袋昏昏沉沉,徐元诚只觉得身上冷热交替,止不住地一阵阵打摆子。
等到府里的仆人来送饭时,才发现徐元诚昏了过去。
仆人一探头才发现二爷发着高烧,脸已经烧得通红,整个人身体烫得惊人。
“来人啊,来人啊!二爷昏过去了……”
可他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声,今夜是除夕,徐阁老带着大爷和大郎君进宫领宴了。
府里虽张灯结彩,可因着当家主母的无故消失,徐府里乱成一团,除夕夜宴当中,各位主子郎君们虽是团团围坐着,可气氛却是怪异的安静。
徐怀英干脆就没露面,听说是病倒了,可也有消息灵通的人说,二郎君是被老爷子关了起来。
女眷这边更是冷清,徐明静悄悄地看着自己娘亲的脸色,又看了看一杯接一杯喝闷酒的徐无邪。
外头爆竹声四起,热闹得不像话,更衬得这偌大的徐府冷冷清清。
长卿拿着线香点燃了挂在竹竿上上长长的爆竹,劈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来,惊得传菜的半夏一跳。
她伸手护住手里一大盘高高堆起的香辣羊蝎子,侧着身子加快步伐向堂屋走去。
堂屋的饭桌里头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宋大丫一家坐在一边的榻上手足无措。
秦娘子抓了一把花生分给了二丫三丫,又劝着杨氏吃茶,大丫看着吃着花生幸福得眯起眼睛的三丫,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杨氏额头上还缠着白色的布条,敷着伤药的脸色苍白虚弱,神色恍惚,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跟做梦一般。
全家脱离了婆母的管控,成功分了家,欺负人的宋大贵得了教训,自己一家还搬了出来,如今坐在温暖明亮的屋子里头等着吃年夜饭。
“夫人,您瞧瞧我剪的这个窗花好不好看?”
秦娘子探过身子一瞧,活灵活现的财神爷和送财童子,捧着金元宝笑呵呵地发铜板。
她接过窗花在手上细细地瞧着,爱不释手道,“玉竹,你这手真是巧,这财神爷剪得跟真的似的。”
饭菜的香味萦绕在鼻尖,目光所及之处喜气洋洋,都是笑脸。
杨氏自嫁到宋大海家里头,家里头岑婆子管着家,分不到钱财吃食也就罢了,家里总是充斥着斥骂和棍棒,就没见过这么乐呵的气氛。
原来过年也能过得这样高兴喜庆,大家围坐在一起,也能这样亲亲热热,和气欢乐。
眼角不知不觉渗出了泪水,脸上不知不觉湿了,杨氏反应过来,怕自己大过年的掉眼泪惹了晦气,连忙转过身子去用手帕擦拭。
“大丫她娘,你来瞧瞧,这窗花好不好看”,秦娘子将财神爷的窗花递到杨氏面前。
杨氏听了话转过身子来,眼眶红彤彤的,连连点头道,“好看,真好看。”
寡妇的日子难熬,同样是死了男人,秦娘子见她这样,心里头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伸手握住了杨氏的手,另一只手轻拍她单薄的脊背,“这些年苦了你们几个了。”
“秋香姐,多亏你们帮忙,你们的大恩大德,我都记在心里了,这辈子我就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们。”
“你说这个做什么,大家都是女人,谁还能不明白你的苦楚。如今可好了,分了田,等开春了种下粮食,再加上大丫在县里做活路,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在没分家之前,地里的活计差不多都是杨氏做的,二丫三丫也懂事,年纪小小就能帮忙干活,一家四口都是能干的人,日子总会好过起来的。
秦娘子的话安抚了伤心的杨氏,想到未来的日子,她心里头暖暖的,仿佛拨开乌云瞧见了太阳一般,终于是有了希望。
杨氏重重地点了点头,眼里满是笑意,“我就盼着身子早些好起来,能操持家里的活路,总像这样闲坐着,真是难受得慌。”
“想要早点好起来,那婶子晚上可要多吃些,好好补补身子”,宋九思端了金黄的虫草鸡汤进来,招呼大家开饭。
饭桌上的菜肴色彩纷呈,直让人看花了眼睛,宋九思一一介绍道。
“金丝大鲤鱼,猪肉大骨棒,锅包肉,老醋红烧肉,干锅肥肠,黄焖鸡,酸菜炒粉皮,小炒黄牛肉,香辣羊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