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是徐阁老的多年心腹,是太医院致仕的老御医,医术高明。
他闻了闻那纸包中残留的药粉,又将徐见山递给他的竹筒里头毒蛇液体细细分辨,神色严峻道,“此蛇唤作五步蛇,毒性强大,用该蛇制出的奇毒无色无味,中毒者脉象与寻常体弱者无异。”
“此毒药常年累月在体内,会侵蚀中毒者的血脉经络,让中毒者难享常人之寿,活不过而立之年。”
张太医面带愧疚,“这毒我也只在古籍中见过,本以为是传闻,却没想到世间真有如此恶毒的东西。老夫医术粗浅,前些年竟未看出大郎君是中毒而非体弱,直到今日才诊断出真相。”
随着张太医的讲述,徐阁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胸膛止不住地起伏,双手砰地一下拍在书桌上,对着徐元诚怒斥道,“畜生!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竟然对自己的血脉下手!”
徐元诚吓得一哆嗦,“爹,爹,我没有!是她,是简氏安排的,与我无关啊!”
“你还敢狡辩!”徐阁老怒气攻心,随手取了墙上悬挂的宝剑,拔出剑鞘扔在地上,劈头向徐元诚砍去。
徐元诚呆若木鸡,锋利的剑锋从他的头上划过,将他的发髻斩断。
纷纷扬扬的头发散落在地上,徐福安见二爷惊恐得手脚凝滞的模样,连忙将人往边上一推,躲开了接二连三砍来的刀锋。
然后又去拉扯徐阁老,“老爷,老爷息怒……”
“张太医,我母亲生前一直是由你诊治的,朴嬷嬷保留的药粉,是否是与我母亲去世当年所中之毒一致?”
徐见山问到了关键点,张太医叹了口气,“是。”
“纸包中残留的药粉,的确是项耗人生机的慢性毒药,此毒药非得长年累月地下至人的饭食与贴身衣物之上不可,最有可能的,就是亲近之人下的毒。”
徐见山的脸色越来越黑,咬牙切齿道,“我母亲身体一向不错,在她去世的前几个月,才突然出现了衰败之相,遍寻良医而不得结果。原来竟是你们二人勾搭成奸,奸情被撞破后下毒害人性命!”
面对徐见山的质问和铁证如山的证据,徐元诚罕见地低下了头,哆嗦着嘴唇,“我,我是被逼无奈,是她!是她坚持要与我和离,还说要将你带回简家抚养!”
徐元诚越说越激动,“我们徐家百年世家,从没有出过和离之事!是她要撕破两家的婚约,要将此事摆在台面上,让所有人都丢尽脸面!”
“男子纳妾本就是寻常,是她犯了七出之条,妒忌生事,不是个贤妇!”
徐见山冷笑一声,“纳妾之事,母亲何时阻拦过你,你做的可不是纳妾,而是与妻妹勾搭成奸,珠胎暗结,世人不容。”
“在被撞破后恼羞成怒,毒杀发妻。你狼心狗肺,心狠手辣又厚颜无耻。在我母亲死后,还用着她的嫁妆花天酒地,大摇大摆地迎娶奸妇进门做继室。”
“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怎还有面目活在这世上,不如就让我送你下去,让你在地下,好好地向我母亲忏悔赔罪吧.”
徐见山捡起地上地剑捏在手里,刀刃在厚厚的地毯上悄然无声,他双目赤红,脖子青筋暴起,步步紧逼,吓得徐元诚双掌撑地,不住地往后倒退。
“爹,救救我”,徐元诚想要逃,却被推门而入的徐无邪堵住了去路,不得不涕泗横流地向徐阁老求助。
刀刃划破了徐元诚的衣裳,没有了绸缎的覆盖,嗖嗖的冷风很快让赤裸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裆下一股温热的水流哗啦啦地出来,浸湿了身下的地毯,尿骚味从屁股底下散发出来。
徐元诚竟吓尿了!
“易安,住手!”
听到熟悉的声音喝止,徐见山这才颓然地低下头去,手指松开,剑直直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呀,亲子弑父,别说是在朝廷命官之家,就是在普通百姓家里,也是震惊乡野的重大案件。
即便他恨不得将徐元诚千刀万剐,可他不能!他不能!
祖父不会允许他这么做,徐阁老一心系的是徐家百年的清誉,徐家的荣辱兴衰,绝不会允许他做出这样的事。所以他才会赶在徐见山发作之前,提前做出惩罚的样子。
在徐阁老的心中,一个已经去世多年的简家女,一个是在朝为官的亲身骨肉。
即便是要维系自家与简家的关系,只要有简颜华在,徐家与简家的姻亲就不会断。
徐阁老看了看自己最为看重的长孙如此颓丧的模样,再看了看吓尿了的徐元诚,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今日若是不给出一个说法,别说是简家,就是徐见山也会与徐家离心。
“元诚,你将易安母亲的嫁妆单子理出来,交回到易安手中。”
简玉霜是定北侯唯一的嫡女,从小受万千宠爱集一身,她出嫁时陪送的嫁妆,那可真是实打实的十里红妆。第一箱的嫁妆抬进了徐府的门,最后一箱嫁妆还没从简家抬出来。
田产铺子自不必多说,价值连城的首饰钗环,衣衫裙裳,古玩字画,孤本古籍,珍贵摆件。
起坐居住的一切东西,无一不全,无一不贵重,更别提陪送过来的上百个仆从侍女,十几房的下人了。
除开简玉霜在过世之前交给徐见山的一些私房,剩下的嫁妆,尤其是那些有出息的田产庄子,和经营良好的上京城铺子楼。
赚来的钱财这些年都握在简颜华的手中,供徐元诚及徐怀英花用,甚至供着整个徐府的花销。
听说要将自己吞进肚子里头的钱财吐出来,简颜华一下就发狂起来,“不行,这些东西都是我的,是我将来要留给英儿的聘礼,你们凭什么拿走。”
徐阁老看了看双目赤红的徐见山,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抖动的胡须中嘴唇开合,“二夫人发了狂,神志不清明,从明日起送至庄子上静养。”
这是要打发简颜华去庄子上,让她悄悄“病逝”的意思。
徐阁老无视了简颜华的话,转头对着徐见山说道,“易安,如此你可满意了?”
徐见山在心头悄悄冷笑,真正的罪魁祸首安全无恙,一有事情,挡在前头的,永远是女人。
简颜华固然该死,可没有徐元诚的纵容包庇,母亲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