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百川”，宋九思四处寻摸没见他人影。
玉竹抱着空的托盘走过来，“大娘子，杨掌柜刚刚出门去了，说是要去荣宝斋看新到的字画摆件。”
宋九思这才作罢，这份激动的心情也不知跟谁一起分享，她抬头就望见了徐见山。
他身材挺拔，站在灯前，落下的阴影笼住了宋九思整个身躯。
徐见山看着她唤着杨百川时的兴高采烈，心里没来由的拉扯刺痛感浮上来。
他看着脸色不太好，可不能得罪金主，宋九思先打了招呼，“徐大人，今晚要吃什么？”
徐见山抿了抿嘴唇，面色严峻，“随意，都可以。”
他在惯常坐的座位上落座，宋九思心中满是狐疑，将在锅中坐着的佛跳墙先上了一盅，又端了一盘新出炉的椒盐牛舌饼出来。
“茶坊新出的点心，大人请尝尝”，徐见山点头致谢。
自从徐见山身体好了之后，胃口也随着大了不少，宋九思想了想，又撸起袖子擀面，准备做碗炸酱面。
五花肉丁做臊，三种酱调配而成的酱香味丰富而有层次。
加水稀释酱，五花肉丁入锅煸至微微金黄。姜末葱花入锅，酱汁入锅炒制浓稠，加入白酒去腥，秘制酱油增鲜。
出锅前撒入一大把的葱花，面是现擀制的拉条子，面团搓成长条在手中摔摔打打，慢慢变成了粗细均匀的面。
红色的胡萝卜丝，绿色的黄瓜丝，烫过的小青菜整整齐齐地码在面上，舀上一大勺的黑色酱香炸酱肉丁。
炸酱面要用青花大碗装着，吃前用筷子和匀，宋九思看着丝毫不知如何下手的徐见山，笑着帮他拌匀面条。
又是一样新鲜的吃食，闻着倒是十分芳香，卖相也很不错。
宋九思忙活了许久，早就饿了。她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正准备和小云她们一起去后头厨房吃，被徐见山拦住。
“九思，我有事与你商议。”
宋九思看着目光灼灼，握着筷子的徐见山，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喷香炸酱面，一狠心，“小云，先端到后头去，我与徐大人商议完事情就来。”
徐见山却拦住了她，“不如一起吃吧。”
宋九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有些愣神了，但望见他期待的双眼，单薄的脊背，又不自觉坐在了他的面前。
算了，又不是没同桌吃过饭，何必扭捏。
宋九思不想去想象日后该如何，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当下，这瞬间，拒绝不了他。
看着宋九思坐下来，徐见山的眼里浮出肉眼可见的喜悦，整个人都高兴起来。
两人对坐着没有说话，一瞬间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气氛安静却并不尴尬。
徐见山先开的口，“酒楼开业筹备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暂定了十月初八开业。”
徐见山点点头，“那日我不一定有时间，但尽量来。”
宋九思摇摇头，“大人事务繁忙，开业那天人潮拥挤，怕是十分嘈杂，不来也好。”
徐见山看着尽力和自己划清界限的宋九思，心里头有些失望。
“茶坊生意红火，已然招了余胜此等小人记恨。我身份特殊，去露个面，对酒楼生意有好处，也能震慑一些宵小。”
宋九思诧异抬头，有些激动，“大人怎的知道余胜的事？”
“偶然得知的”，徐见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一旁的吉祥也是两只眼睛瞟向别处，一副做贼的模样。
徐见山清咳一声，“总之，你不必害怕，我已经吩咐人盯住了他。若是有异动，我会着人处理。”
宋九思心中的坚冰在他偶然吐露的温柔当中慢慢融化。
“划清界限”这四个大字的决心，在此刻的温柔里也慢慢消融。
“多谢大人费心，若是大人知晓了余胜什么动作，请提前通知我，我想自己处理。”
看着徐见山疑惑的表情，她解释道，“做生意是件有风险的事，若是总是依仗大人为我保驾护航，那么日后若是失了大人的助力，我该如何处理麻烦呢？”
“我，我会一直做你的助力！”徐见山面色通红，神色郑重。
宋九思被他突如其来的表白打断了话，顿了顿继续说道，“大人，我从来只依仗自己。”
徐见山脸上红色褪尽，尽是失望的神色，但还是点头称赞她，“你坚强独立，颇有风骨。”
他又带着祈求的语气劝她，“若是，若是日后有什么处理不了的麻烦，尽可以来找我。”
宋九思望着他灼灼的目光，终于是点了头。
谈完了事情，两人才安心地享受起美味的饭食来，佛跳墙汤头浓郁，海鲜风味尽显，鲜嫩的虾肉在唇齿间跳动。
徐见山露出满意的神色，眼中放出光芒，“这菜怕是要费上许多功夫吧。”
宋九思点头，“单单泡发食材就需要两日。”
“我在岭南行卷之时，曾吃过类似的菜肴，但没有你做得好吃。”
被人称赞厨艺，宋九思微笑起来，“大人再尝尝这炸酱面。”
徐见山学着宋九思的样子再将面与炸酱和匀，优雅地吃了一小口，咽下嘴里的食物，说了句“好吃。”
宋九思可没这么优雅，吃了一大口，满足得咪起了眼睛。
她双颊鼓鼓，唇边还沾了黑色的炸酱。徐见山指了指她的脸颊，宋九思不好意思地低头，掏出手绢擦拭。
熟悉的山间云雾的帕子覆上了她的樱唇，徐见山只听见脑子里一根弦噌地一下断了，理智随着克制落了一地。
“这帕子……”
宋九思这才发现，手里捏着的是他的帕子。
坊间鼓声响起，已经是到了要关坊门的时刻了。她站起来行礼，“天色已晚，大人请回去吧，路上小心。”
又扬声喊小云，“将徐大人的饭食打包。”
被送出来的徐见山面带懵意，他还没吃完饭呢。
虽说快要宵禁了，可自己是知县，有权夜间行走，晚些回去也可以的。
宋九思不管这么多，三两下将人推出了门，和小云她们一起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她捏着手心里的帕子，心怦怦直跳，这用人的帕子还让正主撞上了，她尴尬得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