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胖老头面上留了一把小短白胡子，随着说话，胡子一翘一翘地抖动，“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老爷！”
纪管家行礼，宋九思反应过来，这是长兴坊酒楼的主人纪兆兴。
那纪兆兴下了青石台阶，一步步走到宋九思面前来，上下打量她。
“小小女子，竟也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吗？”
“年纪虽小，手艺很高，开酒楼凭的是厨艺，又不是年纪！”宋九思不服气地顶嘴。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女子也说自己能做菜！如此狂妄自大，厚脸皮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天下之大，你没见过，并不代表没有，只能说你见识不够。”
这人开口闭口就是嘲笑女子，宋九思心头不舒服，一字一句地顶回去。
宋九思的不服输，反而激起了纪兆兴的兴趣。
“这么自信，不妨一试！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做出什么好菜来！”
宋九思的战意也被激起来，将手上的篮子递到杨百川手中，“试试就试试，我还怕你不来呢！”
“不过我也不能白做，咱们来打个赌，若是我赢了，你得答应将这酒楼卖给我，价钱我来定。”
“若是我赢了呢？”
“我就原价买下你的酒楼！”
“好！纪广，将人带去厨房。”
范大很是着急，在杨百川耳边道，“纪家祖上可是出过御厨的，他们几代都是经营酒楼的，厨艺是个顶个的好。这宋小娘子真能赢吗？”
杨百川看着走在前头的宋九思，眼里是止不住的欣赏与宠溺，“自然能赢，这还用说？”
因着准备全家搬走回乡，厨房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锅碗瓢盆都没有了。
宋九思脑袋一转，故意问纪兆兴，“比什么？”
纪老头轻轻哼一声，“菜式让你来选，免得说我欺负你个小姑娘，等会输了哭鼻子！”
宋九思要的就是这句话，“不用锅，不用鼎，不用器具，不蒸，不煮，不炒，不煎，不炖。”
“其他随意！”
范大和纪广目瞪口呆，杨百川也是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起来。
不许许蒸煮炖炒煎，还有许多做法，比如烤，炸，油浸。
可不用器具，如何烹饪？
纪兆兴很明显也觉得这是道难题。
可宋九思却喊上杜若，自信满满地出门了。
拐出厨房，叫住路过的一个侍女，“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荷花塘吗？”
“这，荷花池倒是有，只是客人想要做什么？”
“只想去赏玩一下风景”，宋九思说得理直气壮。
侍女虽满腹疑问，却也只得领着她去。
荷花池里头，大片荷叶衰败成灰色，莲藕倒是应该还有。
只不过宋九思这回不要莲藕了，她叫杜若给她折了两只枯干的荷叶回来。
进小厨房之前，又绕到养畜生的地方，抓了只不大不小的三黄鸡。
进了厨房，她先把灶台生起火来，烧了一大锅热水。
然后抓住不断扑腾着想要逃走的鸡翅膀，叫杜若给她抓住鸡脚，利索地就把鸡割喉放了血。
热水褪毛，开膛破鸡肚，一气呵成。
那边纪老头也神神秘秘地忙活起来了，他抓了条活蹦乱跳的黑鱼摔在案板上，刮鱼鳞，剃鱼肠。
宋九思百忙之中瞥了一眼，这纪老头倒也是有两把刷子。
将荷叶泡在盐水里头，用葱姜片，花椒粉，胡椒粉腌制鸡肉去腥，八角香叶增香，盐，酱油调味上色。
腌制好的鸡放置在一旁，宋九思又带着杜若出门了。
她要去挖黄土，没错，她今天做的菜就是叫花鸡。
黄土浇上高度白酒和成稀泥，折腾了一番，这时候纪老头已经将鱼处理好了，正在片肉。
他刀功极高，片出的鱼肉晶莹透亮，片片厚薄均匀，看着几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纪老头心中颇为自得，开始打量起宋九思的动作。
只见那丫头，将泡发的香菇丁，腊肉丁，木耳板栗红枣桂圆枸杞放在锅里炒了个大杂烩。
他嗤笑一声，小丫头就是小丫头，还是太年轻，一比赛起来就慌得不得了，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片完了鱼就开始切配菜，在刚刚听到宋九思出的题目之时，他慌了一小会儿。
可他还算是有几十年经验的老厨子，很快就反应过来。
既然不让蒸煮炖炸炒，又不让用锅具，干脆直接做个生鱼脍。
正好今日清晨，有友人送来了江中新钓到的新鲜黑鱼，沾着醋或者橙齑吃，那叫一个鲜美。
他得意地抖了抖花白胡子，将自己切好的鱼脍仔细摆盘，做菜嘛，色香味俱全才算是上上佳。
这鱼新鲜，被切成了晶莹透亮的鱼丝，摆在白色的双鱼戏莲叶的托盘当中。
边上有小碟子放着他秘制的佐菜，葱花、橙丝、蒜泥、豆豉。
宋九思在厨房边的菜地上，挖了个大坑开始烧火。火灭了，她居然把黄泥裹荷叶上，这里头还包着鸡呢！
纪兆兴已然把鱼脍做好了，他洗了手出门来寻宋九思，却见她蹲在坑边上烤火。
“小丫头，你这还没做好？我的菜可是完成了！”
宋九思笑嘻嘻地拍了拍手上干巴的黄泥，站起身来，“不着急，好吃的需要耐心等待。您还没说怎么评价呢！”
“谁给我们打分呢？”
纪老头哼了一声，“这还不简单，请几个厨子来尝尝就知道了。”
纪广可急坏了，“老爷，行李都打点妥当了，家眷也都上车了，您这怎的还没完事！”
纪兆兴吹胡子瞪眼，“让她们等，着急的就先走，没人留她们。”
他在家中说一不二，又是个老小孩的脾气。这么些年，纪广也算是习惯了，只得愁眉苦脸地去传信。
宋九思摇摇头，“叫您认识的厨子来，他们对您有面子情，我可不答应。”
纪兆兴瞪眼，“嘿！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还觉得我会作弊不成？”
宋九思笑盈盈的，“干脆就请您院子里的人评比，咱们做一个试吃大会，不说哪道菜是谁做的，让她们投票。”
纪兆兴对自己的菜自信满满，就那丫头胡乱用黄泥裹的鸡肉，能有什么好吃的。
八成是胡乱做了菜，推说是什么祖传的手艺，自己这还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