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思今日得闲,也跟着去看。
几处铺子,一处是在西市出名的胡人街巷。
那说是个铺子,可走进去一看,店面逼仄,位置也偏僻。
原是一家胡人贩卖货物的铺面,角落里还堆放着零零碎碎的香料。
听说是那胡人好斗逞凶,醉酒之下与人争夺一名妓子,不妨将那位富商侄子给打死了。
这犯了事,财产铺面什么的当然是保不住了,通通交给官府发卖。
杨百川身高腿长,站进铺面里十分不得劲,“这铺子也太小了,客人来了站在店门口吃吗?”
范大也觉着不合适,他连连赔罪,拿出手里的资料就将宋九思二人引去下一个地方。
下一个铺子就在延康坊的隔壁长兴坊,与桃花坞仅有两道坊墙之隔。
范大边走边保证,“这次看的铺子绝对宽敞。原是一家三层的酒楼,因着主家经营不善,想转让出去。”
到了地方,宋九思望见高高的彩棚,上头扎着的绸缎因着雨水和阳光侵蚀已经泛白。
酒楼檐高飞瓴,雕栏画栋,远远望上去倒是很气派的样子。
迈步进酒楼一楼大堂,宽敞明亮,陈设古朴大方。
只是因着许久未打扫,厚厚的灰尘覆盖在桌椅上,在阳光下四下飞舞。
大堂中央搭了个圆台,原是说书先生或者耍百戏的人表演的地方。
厨房脏兮兮的,但是带了个小院天井,后头就有井水,方便洗菜备菜。
二楼更幽静一些,座位与座位之间间隔更远。
三楼是雅间,宋九思凭楼遥望,延康坊尽收眼底。
然后是东市锦绣阁的彩楼,再过去能瞧见南华寺的塔尖,上头停了一群白信鸽。
南华寺的钟声一响,白鸽哗啦啦地飞了起来,翅尖连成一片洁白的云。
宋九思心头满意,看向杨百川,杨百川也悄悄对着宋九思点了点头。
她开口问价格,范大报八千两。
惊得宋九思张大了嘴。
杨百川拿着扇子一下下地点栏杆,“你这是抢钱啊!”
范大苦着脸解释道,“实在是这原东家一口咬死了八千两,不肯降价。”
宋九思明白了,她说怎么条件这么好的酒楼,怎么会在牙行挂了这么久还没卖出去。
原来是这主人一口价,咬死了不放啊。
范大也是个人精,“虽说这价格略贵了些,可女郎瞅瞅这地段,这干净敞亮的铺面,这陈设摆件。”
“还有后头带的小院子和天井,哪一样不是好的!”
“与其挑个便宜的不合心意,不如咬咬牙买个合心意的酒楼。等开了张,这本钱一下就能赚回来,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宋九思不置可否,“你不是说手头上还有两个西市的铺面吗?”
范大点头哈腰,忙引着二人去了。
都说东西二市的铺子寸土寸金,这话说得实在不错。
因着靠近县衙和富户附近,进了西市,环境清幽起来,连地上铺的都是干净的青石板。
铺子一间在西市著名的酒楼一条街,只有一层,看起来还不到长兴坊酒楼的一半大,听说原先是卖炙羊肉的。
从这铺子一出门,就能望见来凤楼,更远些还能看见临江阁。
另外一间铺子在西市的偏僻处,地方只比炙羊肉铺子大一些,附近都是些卖胭脂水粉的。
一问价格居然还不便宜,一间是一万一千两,另一件便宜些,也要九千五百两。
看过了之前那长兴坊的酒楼,其他的铺子都显得有些暗淡起来。
“还有其他的铺子吗?”
范大翻完了手上的资料,摇头道,“就这些了。这西市的铺面紧俏,一挂到咱们牙行就很快能出手。”
“二位若是看中了这两个铺子,要尽快做决断才是。”
西市虽地段好,可竞争也激烈,铺子也太小了,不符合她的规划。
“长兴坊的铺子,能帮我们谈谈,降一下价格吗?”
范大面色为难,“这东家是个说不通的,上次有个买家只要他降一百两,都谈不拢。”
他也为难呀,双方成交,他才好拿佣金。
这可就难了,杨百川摇着扇子。
可宋九思不肯放弃,不管结果如何,要先见那酒楼东家一面才能知道。
宋九思开口道,“麻烦你去问问长兴坊铺子的东家,看他是否愿意见我们一面,坐下来谈一谈这价格。”
眼见着宋九思坚持,范大也只好同意,“我去递个信,但这纪东家愿不愿意,我就不知道了!”
宋九思福了福身,“多谢您了!”
看完铺子回程的路上,宋九思想着今日既然出来了,顺便去奴隶市场看看有没有卖骡子的,若是有好的马也行。
杜若家里养过牲畜,正擅长挑这些,三人转进了市场,前两日下过雨,奴隶市场泥泞不堪。
宋九思拎着裙摆走进去,尽量避开地上的污渍。
“你还敢跑,贱骨头,我看你是皮子发痒,没被打够!”
一个壮实的黑面男人手上绕着带血的鞭子,把跑到市场门口的女奴抓住头发,拖了回来。
那女奴头发是卷曲的褐色,轮廓鲜明,双目赤绿,身材也十分高大,看起来像是个胡人。
奴隶贩子手里的鞭子毫不留情,使足了力气,一下一下地抽在她身上。
女奴身上顿时连皮带肉地绽开,血色从绿色的裙子上沁了出来。
她被打得四处翻滚,脸上青筋暴起,却咬着牙不肯求饶。
奴隶市场上对付不听话的奴才,这种手段是再寻常不过了,路过的都见怪不怪,奴隶贩子更是习以为常。
连和她站在一起的奴隶们也未出声,或是低着头,或是脸上一派麻木。
宋九思心下不忍,上前拦住那奴隶贩子,“你把她打死了,岂不要亏本?”
那女奴虽脸上尽是污渍,脸色憔悴,可也能看出颜色不错。
听了宋九思的话,那奴隶贩子见女奴疼得昏了过去,也怕打坏折了本钱,冷哼一声收了手。
宋九思看了一眼那女奴的惨状,也是叹气,三人绕过她们继续往前行。
在宋九思看不见的地方,杨百川使了力气,一颗小石子就弹在了那奴隶贩子的脚腕上。
一阵酸麻袭来,奴隶贩子一下吃不住力气,摔倒在地,吃了个狗吃屎。
他手下的奴隶见状,脸上也露出了掩盖不住的笑意。
那女奴幽幽转醒,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好心将那女奴扶起来,拿帕子给她裹了裹伤。
奴隶贩子爬起来怒视四周,“是谁?谁偷袭老子!”
杨百川背着手走得悠哉悠哉,宋九思也很是奇怪,但心里只觉得他恶有恶报,很是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