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挺大的,满屋子都是书架,架子上塞着满满的箱子,有些箱子没有合上,能看出来里面堆着的是各式各样的书籍,还有许多是难得一见的孤本。
裴秀才走到书桌前,一屁股就坐在了落满灰尘的椅子上,“坐。”
宋修远坐了半个屁股,在凳子上板板正正,手不自觉捏紧了。
裴秀才双眼盯着宋修远,“我问问你,你为什么要读书?”
宋修远的手捏了又放,终于在裴秀才鼓励的眼神里开口说话,声线有些颤抖,“因为我想读书。”
“为何想读书?”
“因为我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我想当大官,保护阿娘和姐姐不受人欺负,也想像徐大人一样,为了被欺负的人伸冤”,宋修远说完,两只眼睛紧紧盯着裴秀才,观察他的表情。
徐大人,是那位一上任就解决了好几件大案子,最近声名鹊起的徐知县,徐青天。
裴秀才一言不发,闭着眼睛捋着胡须,过了半晌,感慨道:“你倒是个实诚孩子。”
“那我问你,若是你启蒙后下场考试,屡战屡败,你该当如何?”
宋修远眼神坚定,“若是失败,定是自己用功不济,屡战屡败,那就屡败屡战。”
“好志气!”
裴秀才心中感慨,自己十二岁时,竟没有眼前这七岁的孩子有志气。
他接着再问,“若是你蹉跎一生,只混了个芝麻小官,那你又该如何?”
“大官有大官的权势,小官有小官的用处,若是一辈子只能做个小官,那我也要做小官里最好的那个!”
“好好好!”裴秀才抖着胡子,显然是满意极了。
颇有毅力,也有怜悯之心,不狂悖自矜,又甘于平凡,日后即使不能成为造福一方的高官,也绝对会是一个办实事的好吏。
更何况,他如此聪明灵秀,几乎是过目不忘的记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为师相信你,也希望你能坚守初心,始终如一。”
宋修远敏锐地察觉到裴秀才对自称的改变,他惊喜地起身下跪,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师长在上,请受宋修远一拜。”
裴秀才也是满眼的欢喜,自己多年来不收学生,一收就收了个这么好的。
“起来吧。明日上午你先来行正式的拜师礼,下午开始念书,平日就住这里,十日一休沐。”
听说要十天才能回一次家,宋修远有些迟疑。
裴秀才看出他脸上的犹豫,有些不高兴,“怎么了,你启蒙较晚,已是落后旁人许多。难道还未读书,就生出懈怠之心吗?”
宋修远听出裴秀才的责备之意,连忙解释:“老师,并非如此。我家中母亲体弱,姐姐年纪也不大。我担心我读书不能归家,她们只两个人照管着卤肉摊子,太过操劳。”
裴秀才听完,心里怜悯,“这倒是个问题。”
“你先起身,我替你想办法。”
其实办法宋九思早就想到了,那就是买人。
在送远儿来读书之前,宋九思就考虑到了,少了远儿这个帮手,再加上新开的茶坊。是时候给家里添个人了。
从裴秀才家中出来,宋九思带着远儿直奔东市的奴隶市场。
大梁朝商业繁荣,富贵人家家中仆从成堆,有些余钱的人家买不起奴婢,就会请雇工。
宋九思没有考虑过雇工,第一是因为雇工不稳定性,若是做不长久,临时寻人也是麻烦。第二是安全性,家中老的老小的小,只有把人的身契捏在自己手里,才能放心。
奴隶市场很大,不仅卖人,也买各种车马骡子。
宋九思带着远儿在里面逛了一会儿,大致了解了一下价格。里面的人牙子手中,有的只有几个人,有的人多,几十个奴隶围着圈排排站着等人挑选。
宋九思挑了个看起来实诚的人牙子,他手里的奴隶穿得还算齐整,有些奴隶背上还背着随身的包袱,看样子那人牙子还不算心太黑。
有些个心狠的人牙子,一买了人,就把奴隶手里的东西统统搜刮走,连件换洗衣裳也不让留。
眼见着有生意来,那人牙子殷勤地上来介绍,“这是北方遭了灾卖来的,前两日刚刚到手呢,价格实惠,保证身体康健。”
他随手拉出个女子,捏开她脏兮兮的脸蛋,给宋九思看牙口。
宋九思有些不自在,后退了几步。
人牙子是老手了,又见着宋九思和宋修远打扮一般,没有贸贸然给他们推荐长得好的,而是问他们的要求。
宋九思开口,“我家里要做生意,要买两个力气大,能干的女仆。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家家境一般,生意也不过是个小摊子。要是跟了我,就得日日风吹日晒地去摆摊。你们愿意的往前一步。”
这么穷的主家,还要日日干活,鬼才愿意去。
几个样貌略微清秀的女奴隶顿时歇了心思,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动作。
终于一个高大的丫头站了出来,“我愿意跟娘子,只要饭管饱就行。”
这女子身材高壮,可样貌是平平无奇,不过眼神清澈,看起来倒像个老实的。
眼见着宋九思不说话,她有些着急,自己因为相貌一般,脸上有个挺大的红色胎记,始终没有人肯买她。
再耽搁下去,怕是要卖给那八旬老汉当妾室了。
她连忙开口,“娘子,我力气大得很,能干活的。若是家里粮食不多,我也能吃少点。”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在撒谎,那丫头随手就提起了停在一边的人牙子的马车,差不多300斤的马车,竟然车轮离地,被她单手搬动了。
这丫头当真天生神力,宋九思笑了,这憨丫头,她开头询问,“你叫什么?多大了?为什么被卖?”
“我叫招弟,今年十三岁。遭了灾,家里穷,爹娘就把我卖了给弟弟换饼子吃。”
“好,就要她了。”
人牙子要价一两八钱,还算公道。
付钱时宋九思有些唏嘘,大梁朝规定,奴隶若是叛主,打死不论。不到二两的银子,就可以买断一个人的生命。
拿了招弟的身契,三人准备往回走,招弟一把就拎过宋九思手里的空食盒。
连着刚刚给宋修远买的各色上学用的东西,也轻轻松松地拎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