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双目赤红,整个人似乎快要燃烧炸裂了,“是又怎么样!我为爹娘收敛尸骨,立牌祭拜,这也有错吗?”
“大梁刑律规定,打家劫舍并拒捕的犯人,是要曝尸荒野的,你说有没有错?”
“我爹娘不是罪人,他们是冤枉的!”林疏哭着吼出这一句话。
“不错,你父母案件存疑。县尉李绍已然流放,当初经他手的案件,有疑点的全部需要重审。你若有冤情,现在就是最应该开口的时刻!”
林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懵了。这几个月来,他带着妹妹在衙门前告过无数次状。那县衙里的狗官,都是李绍的帮凶,他们官官相护,不是威胁恐吓,就是搪塞敷衍。
久而久之,他都快放弃了希望,却没想到在绝望的黑夜以后,迎来了希望的曙光。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徐见山身前,声泪俱下,“大人,我爹娘是最老实本分的渔民,我们一家在曲池河捕鱼为生。我娘是个温和性子,别说是打家劫舍,就是连和人吵架斗气都不曾有过啊。”
徐见山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了。案件记录记载,林兴夫妇劫舍后持刃拒捕,才会被当场击杀。
而按照林疏的说法,林兴夫妇只是普通的渔民,毫无任何武功,怎么还会在官府抓捕之时持刃行反抗呢。
大梁百姓人人都知,在官府抓捕之时持刃反抗,衙役可当场击杀犯人,无需理由。而如果配合抓捕,洗清身上的嫌疑,才会有机会脱罪啊。
徐见山皱着眉头,“我会召唤各押司都头,等他们在场之时,你再陈述。”
“现在我只问你一件事,我要开棺验尸,你同不同意?”
开棺?林疏如遭雷劈,世间最大的报复,莫过于挖人祖坟了。
可是若是拒绝这一次机会,爹娘就要蒙冤而死,他们的灵魂就要永远在这世间做个冤死鬼。林疏思索了几息,咬着牙一字一句,“我同意。”
徐见山点了点头,示意影三等人挖开坟墓,“把尸体带衙门,叫影一回来勘验。”
林蓉被徐无邪带出去看花灯,宋九思正在摊子上收拾着最后一些糕点,一转头就看见徐无邪一身红衣,迎着夜风站在不远处。
林蓉害羞地拉着徐无邪的衣裳角,露出个小小的脑袋,并一个大大的兔子花灯。
桂香袭人,人流如织,林蓉干净的小脸在万千盏花灯的照耀下,显出暖暖的颜色。
宋九思笑着招手,“来了很久了吗?怎的站在那不过来?”
徐无邪抱着蓉儿走了过来,“刚刚见你摊子前生意好,就在一边等了等。”
林蓉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宋姐姐,宋九思笑眯眯地把一块奶黄味的冰皮月饼放在了她手上,又捏了捏她的小脸。
宋修远好奇地打量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女孩,那日她脏兮兮的,完全没看清长啥样。
如今洗干净了,看起来也是挺好看的。
巳时末,因着桂花节县城不宵禁的缘故,街上的人流不仅没少,反而更多了。提着花灯的小娘子,猜灯谜的小郎君,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耍百戏的小子从嘴里喷出一阵液体,手中的火把突然起了一丈高的大火,人群中响起热烈的叫好声来。
曲池河里,上百盏彩色的花灯星星点点,承载着放灯人的心愿顺水漂流。
原本还算宽敞的虹桥边,因着扮花神的百人队伍突然过来,人流顿时拥挤起来,推推搡搡地,甚至将宋九思的摊子也推得往后挪。
宋修远对戴着面具,扮成各式各样花仙子和妖怪的人很感兴趣,盯着眼睛眨也不眨。
宋九思看着着越来越拥挤的人群,被裹挟在当中的行人只能被推着向前,连转身都困难。
她心感不妙,要是发生踩踏事故,就很难脱身了,当机立断决定收摊,反正花糕也不剩几块了。
徐无邪也有不好的预感,这人群拥挤,若是有不法之徒借着花神游街下手,不知酿出什么泼天大祸来。
她转头吩咐影二,“先去衙门召集人手来维持秩序,然后送信给哥哥。”
影二严肃地点头,挤出人群,几个起落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
昌兴坊内,一间不起眼的民房当中,韩丹臣用手中火折子点亮了油灯,对着盯着自己的一个壮汉低声喝道,“你明知道现在风声很紧,还叫我来干什么?”
那壮汉身着僧衣,头上几个崭新的僧戒子,“要不是你总不回信,我会冒险来找你?”
“徐见山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韩丹臣一脸的烦躁,“李绍出了事没多久,那徐见山就从吴密手中拿走了卷宗库房的钥匙,这几日正在勘查。”
那和尚脸色大变,“不是早就叫你销毁卷宗吗?”
韩丹臣气急败坏,“那库房早被那带刀的护卫队团团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这时候去放火,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若是被抓住,你也逃不了”,那和尚暴怒,一掌就打翻了放着油灯的桌子,屋子里顿时黑起来。
韩丹臣被这带着内力的一掌吓得一哆嗦,他脸色由白转红,又忍着不表现出异样来,装作温和的口气安抚和尚,“县里的案件卷宗堆积如山,一时半会是决计看不完的。”
他借着火折子的亮光捡回油灯,点亮了放在一张积灰的凳子上,“更何况,那库房多年无人打理,搬出来的卷宗多数都是烂纸,你的案件记录早就销毁了也未可知呢。”
和尚缓和了口气,“你说的话当真?”
“那是当然,现在最要紧的是我们不要自乱阵脚。若是慌乱中出错,反而更容易被那徐见山抓住把柄。”
和尚叹了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若不是那日我在县衙看见了那渔民的儿女,我何至于慌张至此。”
“那林家兄妹不足为虑,案发时他们根本不在现场。就算他们知道案件详情,也没有证据来翻案!”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斩草须除根”,韩丹臣做了个剌脖子的动作。
和尚露出险恶的笑容,原本看似慈悲的脸生生扭曲,“只要他们两个死了,就再也不会担心有人说出秘密了。”
“我收到消息,那林蓉出府看花灯了,若是要动手,就是要今夜趁人多眼杂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