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思无奈地摇了摇头，秦娘子也叹了口气。
被杨百川这么一闹，原本要买卤菜的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眼见着快要中午了，卤菜还剩一些，他们三人还未吃饭呢。
宋九思开了火，金黄的肥肠被煎得有些微焦，绿色的香菜叶搭在肥肠上，上桌时还在颤抖。
卤菜还剩许多，加热后香味更加浓郁，褐色的卤汁浸染着豆泡，一夹起汁水飞溅，还有那咕嘟的卤汁中沉浮的萝卜，一戳一个洞。
家里人是能吃辣的，宋九思也无辣不欢，干脆又往卤菜里加了一把干辣椒。
宋九思抓了把葱花均匀地抖散在卤菜上，碧绿的葱花点缀着红褐色的卤菜，让人见着就开胃。
秦娘子去隔壁摊位买了几个馒头。三大盘菜摆在了杨百川面前。
被这卤汁的香味一泡，杨百川的头晕晕乎乎地，肚子也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他脸有些红，自己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怎么闻了这小摊子上的卤味，就走不动道了！
秦娘子拿了竹碗筷子放在他面前，远儿又塞了个馒头给他。
宋九思招呼他，“吃吧吃吧，胃里有东西，日子才不难过。”
肥瘦相间的卤肉入嘴即化，明明是其貌不扬的卤肉，却滋味丰富，香辣甜糯，还有股药材的清香，他一嚼一大口，又狠狠地咬了一口馒头。
秦娘子和宋九思对视一眼，这是化悲愤为饭量了。
杨百川一人吃了一大盘子卤肉，又干了5个馒头。
自己怎么吃得比平日里多那么多，杨百川红着脸从荷包里掏出个银锭子放在桌上，“多谢。”
这银锭子怕是有二两了，秦娘子推拒道，“不用。”
杨百川执意留下银子，刚迈步准备走，又听见秦娘子温柔的嗓音，“孩子，再难的事都会过去的。”
他眼睛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却坚持着昂着头，不肯去擦拭。
远处传来马蹄的的声音，有人牵着马走了过来，远儿眼尖，一下子就望见了那在柳树下拴马的身影。
远儿刚想喊她，那身影就突然飞了出去，足尖点地，两三步就捏住了一个小孩子的衣领子。
宋九思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远儿急切道：“是徐姐姐。”
这是怎么了？
“抓小偷，抓小偷”，一个一身油污的男子气喘吁吁地跑近，眼见着那小偷儿被抓住了，他松了一口气，转而就对着偷儿打骂起来。
一边骂一边对围观人群控诉，“我在那烤胡饼呢，这乞丐趁我不注意，在我钱匣子里捞铜板！”
“你胡爷爷的钱你也敢偷，妈了个巴子的”，那胡饼摊主蒲扇般的巴掌重重地扇在那小乞丐的脸上。
小乞丐头被打得一歪，脸上顿时肿胀起来，转头吐出一口血水，里头两个牙齿。
手里死死攥住的三个铜板被胡饼摊主一把抢过，他淬了一声，一口浓痰就落在了小乞丐的脸上。
他使劲地钳住这小乞丐的手臂，还嚷嚷着要把他要送官府打板子，旁边有大娘见了不忍心，劝他，“胡三，你打也打了，钱也要回来了，干脆算了得了。”
徐无邪一把把小乞丐拉了回来，不怒自威，“我是徐知县的手下，这小乞丐由我带回去审问。”
胡三一副不信的样子，“哪来的臭女人，充什么官府大爷。”
他眼珠子又一转，你要带走这小乞丐也行，得赔我三两银子”，他伸出了三根指头。
宋九思大声呵斥他，“三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
这胡三在虹桥摆摊卖胡饼，做生意缺斤少两，还经常讹诈人，附近的人对他都没什么好感。
围观群众你一言我一语地指责他太贪心。
徐无邪气极反笑，“要银子是吧”，她掏出一个藕荷色蝙蝠荷包，“拿得到就归你。”
胡三看着这鼓鼓的荷包，贪婪地伸手去抓，却被徐无邪一闪身避开，反被荷包重重地打在头上，脑袋一阵阵地发晕。
便宜没占到反被打了，胡三眼见徐无邪不好惹的模样，大声喊了句“你等着”，然后灰溜溜地逃走了。
围观群众见没热闹可看，一股脑儿地散了，徐无邪似乎有些懊恼，抓着那小乞丐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那小乞丐看起来不过和远儿一样大，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破得都快成片了，赤着的脚鲜血淋漓，被打骂了也不哭，脸上一片麻木。
人群散去过后，有一个小萝卜头却犹犹豫豫地不走，那是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脸上也是脏兮兮的，衣服上都是补丁，比起小乞丐的衣服来说，却完整许多。
两人明显是认识的。
宋九思思考了一番，走向前去拉住小女孩的手。那小乞丐死鱼般的脸色突然变了，大喊大叫起来，“你放开她。”
小女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拼命挣脱宋九思的手，扑过去抱住了小乞丐，“哥哥，哥哥，你痛不痛。”
小乞丐一把抱住小女孩，摸了一把脸，转头吐了一口血水唾沫，勉强挤出个笑脸，“蓉儿别哭，哥哥不痛的。”
两个人抱头痛哭，徐无邪有些不忍心，又有些后悔，刚刚干脆让这小乞丐逃走得了。
可谁叫他偷东西呢。
宋九思拿了手帕递给小女孩擦眼泪，又拿了剩下的两个馒头给她。
远儿奔过来，询问徐无邪来虹桥做什么。
“哥哥好几天未好好吃饭了，听说你们在这里摆摊，我来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徐无邪继续道：“我还未到这就闻到这股奇香了！顺着香味，果然找到了你们摊位！”
徐知县吃不下饭？！
秦娘子顿时急了，催促这宋九思把剩下的卤菜全部打包，卷在荷叶中用麻绳细细扎好，递给了她。
徐无邪要付钱，宋九思连忙拒绝，“早就说过了，无邪你来摊子上吃饭，终身免费。”
那小女孩林蓉望着打包的荷叶吞了吞口水，眼神渴望极了。
徐无邪把两个小孩抱上马，把卤肉拎在手上，扔下一锭银子到远儿手里，吹了个口哨，那匹枣红色的乌蹄大马就乖顺地往前走了。
“你说出门有事，就捡了这两个回来？”
徐见山嫌弃地放开林蓉枯黄的小髻，又掏出手帕使劲地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