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眼见着要开始做生意了,以后家里也有些余钱。咱们三人在家,老的老小的小,不如抱条狗来护院?”
秦娘子点点头,“家里的事,你拿主意就好。娘明日里去村里问问,有没有人家下了狗崽的。”
远儿挤到秦娘子怀里,劝着她晚上别做帕子了,费眼睛,他殷勤地给娘亲打水来泡脚。
秦娘子也觉得有些熬不住了,准备去洗漱睡觉,明日还得接着出摊呢。
宋九思看着这温馨的一幕,面上镇定,但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今日碰见那两个李家家仆眼神凶狠,她心中如电击般,闪过那日胡元宝吃人的眼神。
晚上睡觉之前,她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摸出了箱子里的唯一的一根铜簪,在磨刀石上打磨得尖利。
她把簪子藏在枕头底下,又把辣椒水瓶子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心里才稍微安定些。
在鸡叫之前,宋九思就已经起身了。但秦娘子起得更早,已经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又煮了葱花肉粥,白米熬出了米花,放了一会儿,一层厚厚的米皮就形成了。
粥浓得插筷子都不倒,原本秦娘子是舍不得用这么多白米的,但这几日在宋九思的劝导下,她也慢慢想开了。
家里九儿远儿要长身体,何大夫也交代自己要吃些有营养的。
九儿有孝心,大把的银子流水似地花出去给自己买药,自己绝不能拖后腿,要好好活着,看着九儿出嫁,看着远儿娶亲。
三人吃过了肉粥和栗子糕,又推着车子向县城出发了。
这一次宋九思提前喊了赶车的老刘头赶车,他缩着头坐在牛车上等着,一见着他们来了,就帮忙搬锅碗瓢盆。
三人加上家伙什把车坐得满满当当,牛车比人走快不了多少,但好歹不需要自己推车。秦娘子有些心疼车费,宋九思劝慰她,“娘,早去早好,提前占个好位置卖得更快。”
牛车晃晃悠悠,远儿人小,还没睡醒,晃着晃着就犯困了,睡得直打跌。秦娘子干脆一把搂住他,免得他摔到车子下去。
今日比昨日早到了两刻钟,昨日摆摊的地方——大柳树的下方,居然排了一条短短的队,都是昨日没买到卤菜的人。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裴大爷,是个远近闻名的秀才,他没去教书,偏偏和妻子在虹桥周围开起了脚店,他平生最爱的就是酒。喝酒嘛,必然要两个下酒菜。
那卤肥肠滋味是真好啊,他昨日尝过了一小块,抓心挠肝地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今日一大早就爬起来了。
惊得他老妻眼睛都瞪得溜圆,一个劲地拿锅铲赶他,“你这死老头,又迷上了哪家院里的花酒?”
此花酒非彼花酒,裴秀才人好吃,但从不好色。
他抱头乱窜,一边窜一边大骂,“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等逃出来,整理整理了袖子,又施施然跑来宋九思这里摊子前排队了。
只不过那脸上被锅铲打到的印子暴露了他,宋九思把包好的肥肠递给他,关心地问了一句,裴老头却傲娇地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边上是那位包子摊摊主张林,早点摊子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他正摊着手歇口气,见宋九思来就笑着打招呼,“今日来得早呀!”
宋九思一边手里忙活着支摊,一边回他,“昨日的卤菜滋味如何?你家娘子可喜欢?”
说起这个张林可就来劲了,他那有孕的娘子,这几个月是吃啥啥不香,偏偏昨日的卤菜她能吃下。
最喜欢的还是那份送的泡菜,酸爽可人,他家娘子一口气都吃完了。
他跟遇了救星似的,“那滋味可真好,我娘子爱极了,点名了今日还要买回去呢!”
宋九思给了老顾客分量满满的卤菜,又额外打包了两份泡菜,赠送给他。
钱匣子里铜板哗啦啦地流进来,一口气把排队的十几个人要的卤菜分别打包好,眼见着没客人了,宋九思开始把带来的桌子椅子支好。
老刘头的牛车不大,今天只带了家里的一个小桌和四条凳子,勉强支起了一桌,可以让不愿打包的客人在这歇个脚。
秦娘子拿着抹布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刚抬头,只见着一个穿着大红色暗纹番西花刻丝袍子的男子一屁股坐下了。
三米外跑来个气喘吁吁的小书童,“公子,公子等等我!”
宋九思抬头一看,穿着红色衣裳的男子剑眉星目,样貌英俊,却坐没坐像,支着左手托着下巴。在不算热的天里,还骚包地摇着一把白玉折扇。
他面带愠色,面对书童的呼喊头也不回,“你还跟着我做什么,我已经不是你的主子了。”
那书童跑到了红衣公子身边,双目垂泪,话带哽咽,“母亲病重,杜若不得不回乡照料,等家中事务都料理好了,我还会再回来的。公子珍重,我这就去了。”
那叫杜若的书童一步三回头,红衣公子脸色更加阴沉了,腿抖得跟踩了缝纫机似的。
眼见着书童消失了,他猛地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小桌子。
宋九思大怒,哪来的不讲理的纨绔。她走至他身边,刚要开口就被他打断,“怎么?要送荷包还是手帕,本公子今日没心情。”
围观群众里,仿佛有认识这个纨绔的,一群小娘子推推搡搡地,想在他跟前露个脸。
终于有一位容色姣好的女子,大着胆子站了出来,“杨公子,为何如此动怒?不如我请公子去临江阁喝杯茶,去去怒火吧。”
却不妨那杨百川猛地大喊一声“滚”,那娇滴滴的小娘子被这一声吓得一抖,随即懵了,等反应过来后,捏着手帕捂脸跑了。
她的姐妹纷纷跟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吐槽。
[这杨公子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对女子最是体贴照顾。]
[你还没听说吗?杨员外家遭难啦!他家老宅子都被债主搬空了!]
[真的吗?怎么回事啊,跟我仔细说说……]
[听说是他家大管家……]
旁人的议论大声得很,不仅宋九思听了个正着,杨百川也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他捏着的拳头紧了又松,站了良久后颓唐地坐了下来,又伸手扶起了被他踢翻的桌子,低头说了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