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闻邵雍答道:
“大道至简,人人皆可言道。孔圣作为儒家至圣先师,主张‘学而优则仕’之入世主张。
以内圣外王之道为修习之终极境界,最终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宏愿。故多不谈物理与性之学问。”
庞籍见邵雍提到‘内圣外王’四字,便有心进一步考较他一番,遂道:
“《庄子?天下》曰:‘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
可见‘内圣外王’乃道家率先所倡导,其与儒家之‘内圣外王’有何不同呢?”
“既然大人提到《庄子?天下》,小友不妨也以其中章句应答。
庄子曰:‘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说的即是苟心中无私,自然不被物欲所扰,最终与天地之物同化而为一。
而儒家则通过‘正心、诚意、格物、致知’等手段,完善个人心性修养,而至仁民爱物、德行淬然之内圣境界。
唯如此,方敢言‘齐家、治国,平天下’。终成为《左传》中所指立德、立功、立言之真三不朽之王者境界。”
邵雍的一番高谈阔论令庞籍十分欣赏,不由赞道:
“怨不得官家对你赞誉有加,见地果然不同凡响。”
随即话锋一转,问向自顾与张无梦品茶聊天的洛怀川道:
“洛掌柜的,你既号称‘神棍小邵雍’,想来有些真本事。不然官家何以呼你为小师父。
如今恰逢你我有缘,邵雍之才学老夫亲自校验过,不知你是否配得上‘名副其实’四个字?”
洛怀川被他冷不丁一问,放下茶盏,拿出绢帕拭了拭嘴角道:
“但凭大人发问,只不过我之所言倘若令大人满意,还需应我一个请求。”
“好,我曾见但凡官家有问,你总是掐指一算,不知是故弄玄虚,还是暗含玄机?”
洛怀川还以为他会考较何等高深的问题,未想竟是关于占卜的,遂瞥了一眼邵雍,微微一笑,以其《皇极经世观物外篇衍义》中之理道:
“承蒙大人发问,在下诚惶诚恐。不瞒大人,洛某已拜入邵雍门下。便试着以先生昔日之教诲,来答大人之问。
天圆地方,天覆地,地载天,天地相函,天上有地,地上有天。天有四时,地有四方,人有四肢,人之四肢又各有脉。
故指节可观天,掌文可察地,天地之理具乎指掌矣。占天文者,观星而已。察地理者,观山水而已。”
洛怀川的一番回答,不独庞籍赞叹不已,就见一旁邵雍也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同时心中不免暗道:
“这小子惯会讲些漂亮话,我几时教过他这些?”
这时,忽闻张无梦道:
“大人既来我这镇岳宫,如何只顾着谈天说地?不妨由贫道陪着您四处走走,浏览一下华山风光如何?”
庞籍闻言,呵呵笑道:
“道长所言极是,当真辜负了这良辰美景,醇之四处走走即可,何敢劳烦道长相陪?”
言罢站起身,下台阶,踱着步子,饶有兴致地浏览起来。见镇月宫规模宏大,殿宇林立,俱依悬崖峭壁而构筑。
正殿供奉着西岳大帝少昊金天氏,见其胯下白流,身着白袍,头戴太初九流冠,腰悬开天通真印,与人以威仪万千之感。”
庞籍因心中有事,无法全然放松精神怡情于山水间,大致观览片刻,便欲下山返回。
洛怀川近前一步道:
“大人,华山有诸多美景,如陶渊明写桃花源记之桃花坪;
赠皇帝以兵符,助其战胜蚩尤之九天玄女宫,以及其纯阳祖师修炼之所群仙观,若是略过实在可惜。
最为令人赞叹之处当属华山风水结穴处青柯坪了。即便旁的地方不去,此处也是要沾沾好风水,转转霉运的。
庞吉被他一番话说得游性大增,索性点点头,辞别张无梦道长,一路谈天说地,观瞻风景。
殊料待洛怀川转身之际,却被张无梦唤住,命道童将一个锦缎小盒递与他:
“小师弟,你我今日一别,此生怕再无相见之期。为兄别无他物赠与你。此粒金丹珍贵无比,有助人起死回生之妙,望你妥善珍藏才是。”
洛怀川双手接过来,哽咽着道:
“多谢师兄记挂,世事难料,便怎说此生再不能相见?”
张无梦挥挥手,一只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几人走着走着,忽见一峰拔地而起,壁立千仞,直插云霄。一瀑布宛若垂天白链跌入谷中,喷珠吐玉,声若雷霆。
登上青柯坪顶,但见秦川之景尽收眼底。四周峰峦迭起,林木竞秀,山寺庙宇掩映期间,竟与人一种坐望不归之感。
庞籍望邵雍身姿挺拔,负手而立,唯任清风拂面,耶然一副超然物外之态。不由感慨万千地言道:
“我观风景中有千军万马,铁戈争鸣,不知小友观风景中有甚?”
邵雍头也未回,悠悠言道:
“我观风景,风景亦观我,我为天地,天地亦为我,我不知万物,万物亦不知我。”
庞籍微微颔首道:
“小友之心已与万物融合,老朽自愧不如。”
言罢,又转向洛怀川:
“不知洛掌柜的看到了什么?”
“我既无大人忧国忧民之情怀,也达不到天先生物我两忘之境界。我观风景如画,闻涧水如歌。自身宛若一只小鸟徜徉于期间,唯懂得欢唱鸣叫。”
“嗯,洛掌柜纯任天然之态的心性也是可喜可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