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阎士良容光焕发,腰板也拔得直了,不免喜形于色道:
“不瞒官家,此朵灵芝生长于华山绝顶落霞峰绝壁之上。知州林大人费劲千辛万苦方才将其采下来,又特意派人快马加鞭送来与臣。
并言说御药院珍稀药材无数,倘若这朵灵芝入得了臣的法眼,务必代其转呈官家御览。”
“华州林知州?哦,你是说那个林景亨,嗯,我对此人有些印象。好样的,竟还处处想着朕。
不对呀,士良,既有如此珍稀之物,他为何不直接呈送与朕,反而多此一举,迂回到你手中了呢?”
仁宗眉头微蹙,发出了疑问。
阎士良闻言,紧忙躬身施礼道:
“臣不敢欺瞒官家,据臣推测,一则,因林大人不知臣已不再勾当御药院之事。
二则,想必他知晓御药院藏有天下珍稀药材,他无有十足的把握确认这朵灵芝是否为最奇的那一个吧。”
要知道阎士良之所以如此回答,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是向仁宗抱怨自己被免职一事。二乃是借此告诉仁宗,他阎士良虽不在其位,却谋其政。
仁宗是个颇念旧情之人,势必有所感动。果然,仁宗闻后,微微颔首道:
“嗯,此言倒也在理。士良,自打你义父故去后,朕每每想起他来,不免甚是想念。
且不说他为人如何,是否有毒害郭氏,但就他对我的一片心,足昭日月。
你也因此事受了牵连,被朕降了职。如今你既献宝有功,索性赏你一个天大的恩典,依旧为朕管理御药院吧。”
“多谢官家宽宏,义父泉下有知,必当感念您的恩德。”
言罢,阎士良不禁泪洒当场。直弄得仁宗又是一通唏嘘感慨。
随即阎士良又道:
“林大人信中还言道,说通判司马光因其母抱恙,自到任后,便隔三差五地往同州家中探望。
林大人不愿因此等小事上奏官家,因此请臣代为转奏,看能否全了其一片孝心,酌情将他调到同州任职?”
仁宗闻言,不免微微颔首道:
“你义父在的时候,便曾多次向我举荐过此人,言说他为人敦厚谦恭,深得华州百姓拥戴。今日看来果然非虚。
既然林景亨处处为朕着想,朕索性将他调回京城,来朕身边做个天章阁待制。如此,也算遂了文应生前的心愿。
至于司马光么,刚刚到任不久,暂时还是留在华州为宜。”
阎士良闻言,简直大喜过望,辞别仁宗,急着与林景亨报信去了。仁宗特意让他将那朵硕大的灵芝摆在福宁殿,以供朝臣们观瞻。
第三日上,三司使夏竦前来拜见。骤然见到御案前那朵硕大的灵芝,顿时眼前一亮,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仁宗以为他是被彻底震惊到了,遂指着那朵灵芝喜形于色道:
“夏卿,你来得正好,快瞧瞧,这是华州知州林景亨通过士良进献来的奇珍药材。据说这朵灵芝已有近千年历史,堪称御药院镇院之宝了。”
夏竦闻言,不由面色一变,然口里还不住地赞道:
“此物确乃稀世奇珍,林大人倒是有心了。”
仁宗心情大好,坐回到御座上,问向夏竦道:
“但不知夏卿此刻来见朕,可是有何要事禀奏么?”
“官家,臣今日前来乃是向您说一位得道高人。”
“哦,何等高人值得夏卿如此看重,而朕又非闻不可呢?”
夏竦微微一笑道:“畅饮先生。”
“‘畅饮先生?’让朕仔细想想,哦,你说的是得父皇二次宣召进宫讲解《还元篇》的张无梦道长吧?
父皇在世时,常与我提及此人,言说他曾宣召张道长讲《易》,而道长却独讲六十四卦之谦卦。
父皇不解,遂问其缘由。殊料道长曰:‘方大有之时,宜守之以谦。’
后又被先皇问起还元要旨?其曰:‘国犹身也。心无为则气和,和则万神结矣;心有为则气乱,乱则英华散矣。此还元之大旨也。’
父皇深受其《还元篇》影响,亦常以其中真意善诱与我,故朕对此人印象深刻。”
“那官家可知那册《还元篇》是何人献与先皇的么?”
“若我记忆无误的话,应该是宰相王若钦吧。”
仁宗思虑片刻后,答道。
“那官家可知又是何人呈与王相的么?”
夏竦进一步追问道。
仁宗被他问得一塌糊涂,迷茫地摇了摇头道:“这个委实不知了。”
“不瞒官家,那人便是臣了。当初我曾至天台琼台峰拜谒道长,得其悉心传授大道之学。临下山前,师尊以毕生所著《还元篇》赠送。”
“哦,想不到夏卿乃是道长之高足,这一点倒令朕意料之外了。
想那张道长幼入华山,与种放、刘海蟾、贾得升、郑思远同为陈抟老祖亲传弟子。风姿宕逸,气节高爽。
最可喜的是,此人不受金帛不受官,竟连‘畅饮先生’之号也不肯受。父皇为嘉其德行,尚有诗一首:”
混元为教含醇精,
视之无迹听无声。
唯有达人臻此理,
逍遥物外事沉冥。
浮云舒卷绝常势,
流水方圆靡定形。
乘兴偶然辞涧户,
谈真俄尔谒王庭。
顺风已得闻宗旨,
枕石还期适性情。
玉帛簪缨非所重,
长歌聊复宠归程。
只是不知夏卿没来由的提起此人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