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雍深为司马光的好学与探索精神所折服,遂耐心细致地解释道:
“无论老子所言之道,还是老祖所言之道,皆指宇宙万物生发消亡之本源。万物运转莫不遵循由虚化神,神化气,气化形,复归于虚之规律。
即肉眼可见之道化少,少化老,老化病,病化死,死化神,神化万物,万物复归于道。”
“哦,想不到道家修炼确是如此高深精妙。我之前对道士多有微词,以为其等不过是仰仗法术装神弄鬼罢了。然适才闻尧夫兄之言,原来却是小弟浅薄了。”
邵雍笑笑道:
“愚兄之前焉知不是与你同样想法。甚至在二位道长欲教我修习时,还曾断然婉拒呢。”
“对了尧夫兄,太祖、太宗皆下诏邀老祖入朝,依你之见,他二人出发点可是有所异同呢?”
邵雍瞥了一眼兀自饮茶吃点心的洛怀川,朝司马光努努嘴道:
“你这位哥哥可是号称陈抟老祖的弟子,此等问题,还是由他来为贤弟答疑解惑好了。”
洛怀川闻言,拿出绢帕净了净手道:
“《绘像列仙传》载:“初兵纷时,太祖之母挑太祖、太宗于篮中避乱。陈抟遇之,即吟道:‘莫道当今无天子,却将天子挑担上’。
又曰:太祖曾与家乡闯下大祸,逃往华山脚下,受陈抟指引,前往潼关投奔柴荣。
后战功赫赫,得以步步高升,遂前往华山寻老祖报恩。遍寻未果后,遂入玉泉院小憩。
不想却被一老者邀其对弈,老者提出以华山为赌注,太祖果然输了棋局。
待其登基,方知那老者乃华山陈抟。遂仰慕之情油然而生,遂下诏邀其入朝陪王伴驾,希冀其为自己谋划治国良策。
即便被老祖婉拒,依旧赐下鞍马、仙鹤及珍稀药材等物,礼送其还山。足见‘真诚’二字在里面。
然自太宗继位则有不同,据贾师兄言讲,彼时太宗初登大宝,即下诏曰:‘知天文数术者,传送禁中,敢藏匿者弃市,募告者,赏钱三十万’。
又与太平兴国二年(978)再下诏曰:‘天文、相术、六壬、遁甲、三命及阴阳书,民间并不得私习。
若有蓄者,限诏到一月,悉从送官。限外不送,及违诏私习者,悉斩。有能告者,赏钱十万。’
足见其邀老祖入朝,非为求治国之策,乃忌惮其道法数术,怕危及江山社稷。足见‘威压’二字在里面。
不过此乃我个人之浅见拙识,还望先生与贤弟万勿见笑才是。”
司马光早已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不由抚掌赞道:
“想不到二位哥哥均胸怀锦绣之人,小弟得与二位引为知己,此生甚幸。”
邵雍见他只顾问询二人,不免面含笑意道:
“以我对贤弟之了解,素来仰慕有才德之人,但不知于你眼中,何为才?何为德?才与德孰轻孰重?”
司马光略一思忖,缓缓言道:
“窃以为,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才德兼得谓之圣人,才德皆失谓之愚人,德胜才谓君子,才胜德谓小人。
故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亦可。取愚人,不若用小人。但不知先生对此有何见解?”
“此番见地倒是别具一格,且说说看,君子怀才与小人之怀才有何不同?”
“君子挟才以为善,善无不至。小人挟才以为恶,恶亦无不至。为国为家者,苟能审才德之分而用,则不至于有颠覆之患。”
就这样,三人全然忘记疲劳,一直畅叙至黄昏时分。直至张夫人派人来唤几人用饭食,方才告一段落。
席间,张夫人一面与几人盛汤,一面言道:
“你三人审案辛苦,三妹我也不能为你们分忧,只好熬了这碗大补汤,多喝些补补身子也是好的。”
司马光闻言一愣,不由心里顿生疑惑:
“夫人向来身子弱,睡眠浅,故我从不与你说起衙门之事。怕的即是扰你心神不宁。准是桂珠那丫头又多嘴,稍后看我如何拾掇她。”
不想此时桂珠正端着菜品入席,闻听此言,连连摇头道:
“老爷,你可是冤枉奴婢了,不干我事的。乃今晌午林夫人突然来这里串门子,拉着夫人唠叨小半日呢。”
“哦,林夫人素喜热闹,鲜来这里走动,今日如何一反常态?难不成有事求你家夫人?”
桂珠一面忙着手里的活计,一面应道:
“老爷又说笑,人家乃堂堂一知州夫人,能有何事求到夫人?左不过聊些案子之类的事。还问老爷可否查到什么线索,什么时候能结案之类的。”
言罢,又下去忙了。
张夫人见司马光忽然撂下碗筷,皱起眉头,遂不解地言道:
“我知道老爷担心我的身子,不喜我与林夫人交往。下次她再来,妾身便将她打发了便是。”
不想司马光却摆摆手道:
“夫人此言差矣,你既已知晓案件始末,我也不再隐瞒与你。林夫人识人颇广,犹善言辞,保不齐其言谈话语间会露出些什么线索也未可知。
你且留意倾听,若有可疑之处,记得告知于我。不过,还要以保重身体为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