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规蹈矩的人生若是一辆按轨行驶的列车,那么将换轨扳手扳动的人便是人生中唯一的意外。
但如果从一开始就行驶在茫茫原野,就无所谓什么意外。
品尝人生的又一次得到又失去,更算不得什么对吗?
想来得到与失去之间距离如此之短,却能让她在下定决心之时比上一次还要痛。
泪眼模糊中,周璟茫然地想着,上一次是什么来着?
哦,上一次是她想,这辈子不论如何在人海中浮沉,如何品尝心酸和孤苦、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她而留——
她都会一直大步向前走,不会再为任何人而停留,也不会再依靠。
上天一直都对她如此公平,可太公平了,得到什么,便会失去什么。
眼泪流不尽,丢死人了。
明明是她先说出口的,却在他平静的目光中又一次犯傻。
想挣脱,挣脱不开。他手掌在她身后搂得很紧,低下头一次次吻去她的泪水。
直到她咬着牙,哽咽中道出一句:“我们现在就结束。”
他动作也因此停住。
‘最久十个月。如果发生意外情况,可以选择提前终止合约。’
过往一幕幕在眼前滚动,最后一滴泪落在池商序手背上,明明是冰凉的,却仿佛能将他烫伤。
“池先生,我要终止合约。”
一语成谶,真应了那句「明白醒觉有定时 但放肆够也不迟」。
他用谎言编了一场梦,现在到该醒的时候了。
喉结滚了滚,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沙哑:“一定要如此?”
“我并非有意瞒你……”
“池生。”泪流尽了,她轻轻吸一口气:“你我都清楚,最无关紧要的便是这个原因。”
她讨厌他隐瞒,但如果不是隐瞒背后是令人无法接受的惊涛骇浪,她又何至于瞬间从梦中惊醒。
本来可以好好骗自己,就过好当下。
只过好当下。
最终,他闭了闭眼,不知过了多久,才沉声道出一句:“好。”
“依你。”
一只冰凉柔软的手落在他脸颊,怀里的人踮脚吻上他唇角,轻柔地停留。
篝火噼啪燃烧,北极圈内的风吹散流淌的泪痕,据说一起见过极光的爱侣会是上天钦定幸福的一对。
可不过一分钟前,他的幸福也被挪威的风雪吹散了。
相比于日日夜夜的缠倦,片刻的停留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瞬,池商序却没有再追上去索吻。
她双手揣进羽绒服口袋里,触到一枚圆圆的硬糖,拆了包装含在口中。
侧脸鼓起一小块弧度,仰头看着天空:“真美啊。”
她柔顺的长发在篝火的映照下泛着浅金色的光芒,呵出一团团白气,又侧头看着池商序笑:“谢谢你带我看极光。”
*
木屋的门在凌晨一点过一刻被重重推开。
撞上墙之前,跌进门的人将它再一次合上,穿着柔软长款羽绒服的后背撞上门板,木门落锁的瞬间外套也散落在地。
深重地吻,在她唇上留下一串破碎的咬痕。脸颊上那道印已没了痕迹,随着那句沉重的“终止”被埋进北极圈雪层。
被托起,如同明早就是末日一般的情绪释放将她携卷到晕眩。攀着他肩膀激烈地回吻。
如果时间可以停在此刻……
又一次,想要没有昨日也没有明天。
北欧人的夜晚和漆黑雪原融在一起,不知多少间没有开灯的木屋里,他们是不是最普通的一对?
淌着眼泪的脸埋进枕头里,被冲撞得斑驳。他不再吝惜痕迹,垂眸留下深深的一道。
谁都没有讲话。
反复颠倒翻转的世界停下,木屋里蒸腾着潮热的气息。周璟侧躺着,手臂挡在脸前,呼吸声很浅,胸口却在时不时的抽气中起伏一下。
良久,她哑着嗓子伸手:“还有烟么?”
男人修长的背影站在窗前,浅淡的月光描摹他的轮廓,手臂上印着猫抓般的一道道痕迹。
他唇间咬着一支纸烟,从床头柜里抽出盒火柴。
反手,烟嘴递到她唇边,周璟翻了个身,长长黑发垂在床边,看他低头点燃火。
那是黑暗中唯一的亮光,从他指尖跳跃到香烟的末尾,燃起淡青色的烟雾。
暖黄的一点光映射在他脸上,天神般尊贵的男人沉默地半跪在床边为她点燃一支烟。
火光灭了,变成香烟末端上下晃动的火点,他的声音也响起:“最后一支。”
她单手撩着头发,光裸的后背在月光下是莹莹的白,吸烟的侧脸也是柔软清冷的漂亮。
苦涩味道从唇间散开,周璟却没有像上一次一样呛咳。
池商序和她一起躺在床边,她指间夹着一支燃烧的香烟,用指尖勾勒他英挺的五官。
到唇角,烟灰结了长长一串,他侧头看她,却不担心落在自己脸上。
半支燃完,她吸第二口,手臂支着挪过来,和他交换一个吻。
池商序吸不惯其他牌子的香烟,带过来的只剩最后一支。他不对任何东西上瘾,却在此时觉得烟瘾犯,含着她的唇吮吸香烟的苦。
烟雾在半开半合的唇间散了个干净,她再吸一口。不用她俯身,他已经起来,托着她后脑回吻。
又一次的满盈,撞得一长串烟灰跌落在地板上,烟雾缭绕之间,她突然轻笑一声看他:“池商序。”
“嗯。”
“池先生。”
“嗯。”
“哥哥。”
她眼尾在月色下红得明显,眸中蒙着一层水光雾色,夹着烟的手攀上他颈脖,在哽咽中闭眼:“如果你不是池商序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