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极光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任何一个环节出差错都不行。虽然今日是晴天,车子还是一路开到了芬兰边界才追上那抹莹莹的绿色。
距离出发已经过了四个小时,Aled动了动“咔咔”直响的颈椎,最后一次告诉众人停车,自己则下车在风速小的位置搭起篝火。
火堆噼啪燃起,北极圈的冷风将篝火吹得摇曳,同行有外国人在星空下架起了专业的拍摄设备。
四周一片热闹喧哗,同一片土地上有不同的语言在分享喜悦,有人用手机记录片刻的美好,有人与同伴嬉笑打闹。舞动的莹绿色光芒下,最前方的Jeep车后门却没有打开。
凌卓绕过火堆向车边走,手里拿了两串烤棉花糖,搓了搓冻红的指尖。刚想敲敲车玻璃,车门却一下开了。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却也不尴尬,咧嘴笑着变成了挥手的姿势:“要吃点……东西吗……”
后半句越讲越慢,越讲越迟疑,只因他看到弯身下车的池商序面色不虞。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凌卓便被那惊人的气势震得后退半步。
再反应过来时,他已擦身而过,向着篝火的方向走去。
他一脸疑问,看着走远的男人,又看看半掩的车门。
这是……吵架了?
良好的家教让他做不出拉开车门窥探的事,又等了几分钟,一只手才缓缓伸出,将车门推开。
白色长款羽绒服穿在她身上并不显得臃肿,甚至有些宽松,灰色长款围巾拢着她颈脖和下半张脸,露在外面的星眸璀璨夺目,倒映着莹绿色的极光。
凌卓看见她眼尾有些泛红,露出的脸颊边有一条红红的印子,瞬间眼眸睁大,回头看着只剩一个背影的池商序:“怎么回事?你们……”
“他打你了?”
夜色深重,只有篝火的光将四周点亮,摇曳的火光映照着她莹白的小脸,更显得那道红痕明显。
周璟抬手扯了下围巾,声音很闷:“没有……”
看见他手里拿的东西,她低了低头:“谢谢,我暂时不想吃。”说完,便也沿着池商序离开的方向走去。
冷风吹着她脸颊,刚刚升起的热度下去了一些。宽大的围巾滑下来,露出光滑小脸上的半枚齿痕。
周璟踩着雪地靴“噔噔噔”地走了十几步,用力拽了一下面前人的袖子,他手臂依旧纹丝不动,只淡淡转回身看了一眼。
她抬手指自己的脸:“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嘛!刚才那个弟弟还以为你打我了!”
早知会发生什么,她当时就不该凑那么近说那些惹火的话,不然也不至于被他按住咬了一口,又亲得上气不接下气。
属狗的老男人。
池商序只当看不见她的表情,垂眸拨弄第二处篝火,往里面丢一些助燃的木材,语气淡淡:“你故意讲话气我,应该要事先想到后果!”
“很疼啊!池商序!”
“疼?”他抬起头,空着的那只手绕过来,拇指擦过那一道有些泛红的痕迹。
太容易留下印子,即使是轻轻的咬一下也看上去如此明显。
周璟缩了一下,避开他的手。池商序便也顺势收回,说道:“那你下次记好了,再讲惹我生气的话你又要疼了。”
“我怎么故意惹你生气了?”她抱着手臂,皱眉:“我只是讲实话。”
“我不爱听。”
“噢。”周璟挑眉:“那万瑞的员工如果讲了实话,也是故意惹你生气?”
他干脆丢下了手里的东西,面对面地看着她:“除了你,还有谁敢如此?”
她这下没话说,吸了吸鼻子,低头看鞋尖上沾的雪、看不远处Aled忙前忙后,就是不看他。
唇紧抿着,像是极力遏制着什么情绪。这是她情绪最薄弱的时候,忍了几日的不快翻腾着上涌,几乎让她将所有的想法说出。
是,没人敢如此对待他,池董愿意屈尊降贵地来哄一哄她,已经是身为“女友”独一无二的特权。
带着情绪的想法越走越偏,终于在她张了张口要讲话时,下巴也一下被勾着抬起来,男人居高临下地直视她:“有时候我真想钻进你的小脑袋看一看,到底都有些什么奇怪的想法。”
“什么想法……”她拍了一下他的手,挣脱不开。
又在听见下一句话时僵住了。
“一直想要只过好当下,是害怕未来会失去么?”
对视,没有谁先讲话。周璟听见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四周热热闹闹,手机和相机的快门声,还有Aled举起白兰地问不开车的要不要一人来一杯。她眼角余光瞥见凌卓要走过来,又被凌舒揪着耳朵拖走。
他低头看着她,往日里漆黑深邃的眼中有些莫名的情绪。
她抿着唇一言不发,突然眼前一暗,是池商序扣上了她的帽子。整个人被一卷再一带,钻进了他宽大的羽绒服里。
雪地靴与皮靴靠在一处,篝火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得很远,逐渐融成了一个人。
他低下头,吻她的眼尾,还有脸颊上那道变浅的印子。
温和的、也是冷漠的,将她拖出深渊的、坏心眼的、说她是最好的设计师的、是她的,未来可能不会是她的池商序。
偏偏要又问一句:“是么?”
酸楚感几乎将她淹没,周璟闭了闭眼:“你就装作不知道……不行么?”
怎么现在如此讨厌他的敏锐,任何情绪无所遁形,装也只能装一会,很快就会被发现了。
连极力粉饰太平也被看穿。
周围响起热闹的起哄声,人人都看见他将她搂进怀中亲吻。
多么浪漫缠倦的气氛,有人举起相机将这一刻定格。只是被他隔绝的那一道白色的“围墙”里,她眼眶里有将落未落的脆弱。
粗糙指腹按上她眼角,缓缓将那抹湿意拭去。
他说:“抱歉。”
他也不想的,可是看她心里这么难过还要忍住,一定要笑着待他,又觉得太残忍了。
“是我的问题,我不该……”
“池商序。”周璟打断他后半句,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回答你刚刚的问题。”
“嗯。”他抿着唇,视线始终在她脸上,也恰好捕捉那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到颊边,在灰色围巾上荡开一朵水渍。
“讲吧。”
“一直想要过好当下,是因为我觉得……”讲到一半,她咬了咬下唇,才说出后半句。
“我们没有以后,池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