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该怎么射箭?”
寒鹅号上,莲将一只手背在身后,皱眉比划着。
在王锦说出奇克可能没死之后,他就一直在考虑这个。
王锦也不清楚。
办法其实有很多,比如用胳膊握着弓,用牙齿或是脚掌拉住弓弦。
奇克身上并没有类似的设备,他应该不属于这些范畴。
所以,王锦正跟阿丽莎和理查德同时举起望远镜,看着渐渐缩小的飞行荷兰人号。
红雾上的罗宾汉不可能善罢甘休,那家伙可是弓箭手。
“该死…我知道了!”阿丽莎猛然放下望远镜。
她汗毛倒竖,惹祸精特有的危机预警再次发作。
“我们得赶紧跑!全速!”
“大个子!把那东西打开!我们必须隐匿行踪!”
哒哒哒哒哒。
嘱托雷纳德打开鬼吹灯后,红发船长扎进船舱,只留下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
“原来是这样。”王锦放下望远镜,表情有些复杂。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冷笑话吗?”莲从王锦手里抢过望远镜,看向飞行荷兰人号的甲板。
独臂弓箭手,这确实像个荒谬的玩笑。
“是啊…当你知道有一位妻子永远不会离开他的丈夫时,这将会是更大的玩笑。”理查德依旧举着望远镜,乱糟糟的胡须颤动着。
——
奇克伸出胳膊将长弓握住,消瘦的身体站的笔直。
长弓没有弓弦,也没有箭矢,可它并不是摆设。
“艾薇儿。”
奇克呼唤着那一直陪伴身边的女声。
微长的头发与胡子轻轻抖动着,很难想象这有些沉闷的汉子会露出这种表情,笑容温柔而满足。
“亲爱的。”女声回应了他的呼唤。
淡蓝色的身影缓缓浮现,那是个半透明的,看不清面目的长发女人。
柔和,恬静,带着大海般安宁祥和的气质。
她从身后轻轻拥抱着奇克,同时伸手在长弓上拂过。
弓弦紧绷起来,虚幻的箭矢凝结成形。
于是恐怖的污染开始升腾,有足以轰碎船只,逼停舰队的力量逐渐酝酿。
独臂弓箭手是这样拉弓的。
爱人便是他的臂膀,他的长弓,他赖以生存的一切。
红雾上的罗宾汉不是独自一人,忠诚与爱情化作了他的力量。
拉弓,搭箭,瞄准。
同样的淡蓝色光芒在奇克眼中亮起,那双猎鹰般的眸子令人胆寒。
吸气,呼气,发射。
崩。
箭矢化作流光,那是无声无息的一击。
几秒钟后,远方的寒鹅号发出爆鸣。
巨大的空洞凭空出现,合金装甲板仿若无物。
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寒鹅号丝毫不敢停止,拼命冲向远方。
“做个好梦吧,亲爱的。”女人放下手掌,轻轻抚摸着奇克的面庞。
咚。
独臂弓箭手终于撑不住胸口的重伤,倒在地上没了意识。
——
储藏室损伤百分之七十
军械库损伤百分之五十
客舱损伤百分之三十
船体左侧发生大范围破损,大量海水涌入
警告!警告!预计在十分钟内沉没!
警报声滴滴响动,红光闪烁着,照亮阿丽莎略带狰狞的脸。
“啊啊啊啊!他妈的!老娘的船啊!!”
阿丽莎哀嚎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停止。
全速!全速!
“真他妈夸张。”雷纳德摇摇头,小声嘀咕着。
那直径接近五米的大洞,绝对不应该是一次弯弓射箭能打出的攻击。
他们在整整三海里开外,还开着鬼吹灯,仍旧被奇克一箭轰碎了军火库。
火药引发了连锁反应,无数小型爆炸在船舱中连成片。
幸亏寒鹅号体型大,才没有在这次波折中断成两半。
“我现在相信了,这家伙能被称为幽海最强赏金猎人。”莲皱起眉头,“幸亏他没能射出第二箭。”
“是啊…幸亏。”
雷纳德和红裙大哥接连感叹几句,起身去休整被轰碎的船舱。
奇克很强,不过赢的是他们。
接下来是休整时间。
填补破洞,排出海水,这些都需要下功夫。
王锦不太了解这些流程,也就没过去添乱,只派了小黑镜鬼过去帮忙。
他站在甲板上,看着远处逐渐消失的飞行荷兰人号。
哪怕是这种程度的损伤,它们也没有就此沉没,甚至已经成功逃离了漩涡。
目前来看,围猎船队几乎是不可战胜的。
远距离有奇克的弓箭,中距离有粉蝰的空想乡。
至于近距离…
靠近都靠近不了,接舷战更是无异于痴人说梦。
对方绝对有其他高手,单单是福肯那家伙便能解决大片大片的海盗。
必须逃跑。
白船也是这么做的。
在王锦进入飞天荷兰人号的这段时间,它们佯装前行冲进现实,实则直接左转,冲进第六海域。
现在估计已经跑出很远了。
“呼…”
王锦随手拿起身旁的鱼竿,看着徘徊在天空中的海克娜。
每次事件结束后理清一下头绪,这是他的小习惯。
贪婪的飞天魔鬼,福肯·伯格船长。
他在克拉肯出现的瞬间便没再露过面,事实证明,这是个明智的选择。
当然,这并不代表这件事会就这么算了。
福肯·伯格这边的仇算是彻底结下,他追击白船不再仅仅因为利益,还因为王锦和莲。
“话说…幽海禁忌都没能弄沉那艘船啊。”莲迈步站到王锦身边:“风在往身后吹,军火库燃烧起来冒出的浓烟很呛人,我来这边躲躲。”
王锦点头嗯了一声:“毕竟是从魔鬼那里换来的船…看来福肯很热衷于跟其他人交易。”
他转头看向莲,微微眯起眼睛。
“我记得福肯应该更偏向冷冽者才对,他怎么会站到粉蝰那边?”
“我哪知道。”莲别过头去,看着逐渐亮起光芒的海面。
这感觉很奇怪,仿佛太阳正从海底升起,而他们航行在静谧的夜空中。
“飞行荷兰人号那边应该是我姐在负责,这些事得问她。”
“你姐…”
“失踪一段时间了。”莲摇摇头,“福肯可能觉得自己被冷冽者抛弃了?他被魔鬼欺骗过一次,倒戈也是正常的。”
“令人信服的推断。”王锦点点头,“无意冒犯…你们是亲姐弟?”
“嗯,当初一起被卖掉的。”莲点点头。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说的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那时候我三岁,她应该是五岁。”
“老爹是个酒鬼,他用我们换了两瓶酒,大喝一顿之后醉倒在路边,冻死了…哈,真他妈的蠢。”
“遭遇类似的孩子有很多,不过只有我和姐姐活了下来。”
莲眯起眼睛。
“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博取同情,那种东西一点价值都没有。”
“希望你时刻记住,我是个恶人。”
气氛突然严肃起来,莲转过头,认真看着王锦。
“或许现在我们还在一条船上,但早晚有一天,你会死在我的手上,明白吗?”
“啊…明白明白。”王锦并不严肃,他斜靠在栏杆上,看着鱼竿在水中沉浮。
“但那是以后的事了,对吧。”
“什么意思?”莲皱起眉头,“你还想继续利用我,是吗?”
“我的意思是,‘你想杀了我’和我们成为朋友并不冲突。”
王锦收回鱼竿,挂上新饵。
“我也早晚有一天会杀掉你的,你杀了太多人,毁了太多家庭了,莲。”
“但在这之前…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谁跟你是朋友。”莲低下头,伸手在王锦背上锤了一拳,急匆匆转身离开。
“我去帮忙修一下船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低声解释着。
“喔…多谢。”王锦挑挑眉毛,继续钓鱼。
——
“飞行荷兰人去了那个方向。”
身上带着血迹海克娜落在甲板上,向王锦回报着情况。
“他们派出了几只用来侦察的蝙蝠,我们已经解决掉了。”
“辛苦,餐厅给你们准备了食物,去看看合不合口味。”王锦对她笑笑。
“…谢谢您,王。”
陌生的海克娜红着脸点点头,摇曳着蛇尾离开了。
王锦低了低头,看着已经完全亮起来的海面,松了口气。
计划很成功。
飞行荷兰人逃脱后,第一件事就是追击这艘跑不快的寒鹅号。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寒鹅号必须通过跳跃点回到现实,这样才能勉强活下来。
他们绝对想不到,白船已经去第六海域找死了。
疲惫涌上心头,王锦打了个哈欠。
又是一夜没睡,吃过早饭就该休息了。
不过在此之前…该去慰问一下伤员们。
——
“这里方便说话吗?”鹈鹕躺在硬板床上瞪着眼睛,颇有点死不瞑目的意思。
两只小黑一边嘤嘤嘤,一边给他包扎着伤口,同时用木板固定骨折的位置。
虽然动作很粗糙,不过确实足够牢靠。
“至少比飞行荷兰人上方便。”王锦拉过凳子坐下。
海克娜们打了个招呼,把食物摆在鹈鹕海鸥面前。
莲正在军火库附近忙活,听不到这边的动静。
跟这两名幽海分部幸存者谈话,现在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嘎吱。
舱门被推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缓缓走近,那是星和月。
作为知更鸟的养女,王锦觉得有些事应该让她们知道。
幽海分部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它是如何覆灭的,以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