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呼吸、交汇的缠绵、相贴的唇瓣。
那是自己从未拥有过的温度,是自己渴望的、鲜活的温度。那种温暖足以撕裂自己内心深处的晦暗,穿透氤氲的雾霭照射进自己冰凉的心肺,如同刺破阴霾的长枪。
这种感觉不可一世、肆意妄为,跟裘克本人一样。
那是救赎吗?并不是。萨贝达清楚的知道没有人可以拯救他,他早已是腐朽的残骸、孑然一身湮没在无尽荒芜的战场里。
可当自己在与那双如琥珀般耀眼的瞳眸交汇时——还是无可救药的沉沦了。
在庄园中手染鲜血、道德观念薄弱的裘克或许能够包容他以往的罪孽。萨贝达知道裘克其实精神状态不似看起来那般正常,他当然也知道裘克的本质还是疯癫桀骜的。现在之所以没有表露,不过是因为他暂时还没触及到对方的利益罢了。
可那仍旧是璀璨的星芒,是自己趋之若鹜的光辉。这温度不是什么盛夏的艳阳、雪地的壁炉,而是在你浑身冰冷时无意间拂过脸颊的微风,是飘落的翎羽尖端那处最柔软的绒毛。
不经意,但又连绵不断。
很可悲吧,他其实比谁都渴求这残存的余温……
这是曾经从未体验过的情愫,萨贝达为此感到陌生。但他在情感方面并不愚蠢,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他当然从中领悟出了什么,他能感觉到自己这种此起彼伏的情感或许并不是从昨晚才开始酝酿的。
可能在更早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萨贝达不太清楚。
是在针锋相对时、还是那次榕树下的相互试探;是在关系和缓中、还是那次好笑荒诞的舞会;还是在朝夕相处后、收到来自裘克的赠礼……
他起初把裘克视为同类,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过这种想法。只不过从欣赏变成了恢诡谲怪的占有欲。一点一滴的回忆呈铺在脑海里,像幻灯片似的放映着,萨贝达的心中也毅然有了答案。
他暂时还不能确定自己陷得多深,但至少现在陷得不浅……
面部悬挂的清水滴落于台底,融入水龙头倾洒而下的水花中。他垂首望着那泛起阵阵涟漪的水洼,情不自禁的再度勾起昨晚难以忘怀的回忆。
他还没告诉裘克,昨天半夜他确实醒来过。清醒的第一刻是感到头部的剧烈疼痛以及强烈的燥热感,背部的衣襟早已浸湿。发汗有助于病情好转,可萨贝达偏偏就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脱掉了上半身的衣物随手抛到身旁。
做完这些后,他有些迟钝的脑袋昏昏,眼前的房间再熟悉不过,直到缓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侧躺着一个人。
这感觉还怪微妙的……
那位红发小丑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躺在他身侧,他想起之前他窥探到的、裘克做噩梦时的表情,对方貌似夜晚也睡不安稳。不过这次裘克眼帘阖起没有皱眉的迹象,隐隐还有些笑意,这次难道没有做噩梦吗?
佣兵当然不知道是因为对方刚整完他,所以心情贼好。
萨贝达就这么默不作声,静静的端详着红发小丑的睡颜。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居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曾经的他总是被各种嘈杂声困扰,那并不是真的噪音,而是来源于自己的幻想。只要闭上眼,那些动静就会转变为电报声、轰鸣声、爆破声、哀嚎声,即便周遭其实万籁俱寂,可脑中却宛若有无数颗弹药炸破自己的耳膜,啃噬自己的魂魄。
不用想也知道,他这是得了“战争后遗症”。这个幻听就来源于病状其中之一,每一个士兵其实或多或少都会得这种心理疾病,严重程度的问题罢了,战争带来的心理阴影可不是说着玩的。
他很难再静下心来,这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事情,外人根本无法理解这种痛苦,所以他开始变得愈发冷漠、偏执、冲动,非必要几乎不跟人交谈。
寂静对萨贝达而言始终都是奢望,至少在医治好自己的病前——是种奢侈,但在此刻他头一次品尝到了这种寂然无声、静月岁好的感觉。
更何况,萨贝达从来都是浅眠的状态。即便是负伤或是生病也能保持高度警惕,只要有人靠近自己的半米范围内便能立刻察觉且做出防御,可这次却没有任何清醒的预兆,甚至在旁边有人的情况下还一直睡到了后半夜。
难道是因为他信任着这个屠夫吗?
萨贝达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思考了。在庄园里的怪事多的很,每一个都要深究的话迟早得发疯。这种感觉甚至不同于他与母亲分别时的惆怅与阴郁,但他可以确认的目前只有一点。
眼眸锐利,他深深看了眼裘克入睡时毫无防备的面庞。
那就是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这束光芒的所带来的温存……
萨贝达再次闭上沉重的眼,记忆的舒展到此为止。他凝视着洗手池里潋滟的水花,他的病似乎还没好全,身体的燥热无论如何都无法靠呼吸来平息。
萨贝达敛眸,噤若寒蝉的抬手将水龙头拧紧,转身把浴室的门给关闭……这次他在浴室待的时间比平常要晚得多。
——
萨贝达不仅在浴室待了很久,他还收拾房间收拾了很久,因为卧房被裘克翻得一团糟,堪称狗窝。虽然他并不是很讲究的人,却也不喜欢凌乱的房间,这是参军以来习以为常形成的习惯。
除了床头柜被翻乱之外,被褥也乱糟糟的像拧成结的麻绳,褶皱如深陷的沟壑贯穿。
嘴角抽搐片刻,萨贝达叹息认命的开始整理。庄园主可没有给任何一方配备什么管家和侍女,毕竟他们又不是来度假的,什么日常用品、家具等物件要是脏了乱了,只能自己洗和换。
被褥就不用说了,床单都是湖景村那局甲板上的尘土。顺便一提裘克昨晚肯定压根没给他换件干净点的衣服,反正是连军靴也没脱,目测估计是直接把他撒手人寰丢到床上,也确实是裘克一贯的作风。
萨贝达突然感觉本就疼的脑袋又有些疼了。
那家伙走得倒是潇洒。萨贝达最终还是认命的活动腕骨,去找了洗被单要用的清洁用品。效率颇高的忙活半天后,总算将搓洗完的被单晾去阳台,一来二去感觉自己感冒都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