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鸡鸣声起伏,这算是建安城百姓起床的信号了,洗漱过后楚辞一瘸一拐地拉过竹椅,坐在梅花树下,拿出一本《春秋》细细研读。
忽而听到侧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脑袋微侧,目光扫视了一眼,随后露出笑颜,“是子瑜啊,怎么那么早过来了。”
“楚兄昨夜睡得可好啊!”刘子瑜也不客气拉过一旁的竹椅坐了下来。
“子瑜无须担心,江湖人士,能够片瓦遮身足矣!”随即楚辞有些好奇地问他,“你怎么从那边过来了,连个随从都不带,不怕你父亲责怪你?”
“楚兄也无须担心,江湖人士,自有武艺在身,小小毛贼,何足惧哉!至于为何从那边来,因为丞相府的后门正对着听雪小筑的侧门,只不过昨日送你走的是大道,你也知道大禹朝没有让客人走后门的理,今儿只有我自己就没那么多讲究啦。”刘子瑜学着楚辞的语气逗趣而回。
“哈哈!子瑜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楚辞听完也笑了起来。
“楚兄与子瑜兄遇上何事如此高兴。”一道爽朗的声音从正门传来。来人正是霍叔升。
“叔升来了啊,快找个竹椅坐。”楚辞招呼道,心里却暗自浮现一个念头,“引子来了。”
“叔升昨晚回家请安,让霍侯爷揍惨了吧!”子瑜揶揄道。
“哈哈,那你可猜错啦,我有皇命在身,老头子哪里敢打我!没想到是那道圣旨救了我一命!”霍叔升得意至极。
“怎么回事?”刘子瑜一脸的好奇,楚辞也一副求解惑的表情。
“我之前因故免职,就与二位一同闯荡江湖嘛,后来不是传圣旨召我回京嘛,那道圣旨正好还在我身上,还没来得及放回我自己的候府正堂供奉,就碰到我爹,他一见到我就解下玉带要抽我!你猜怎么着?”霍叔升乐呵呵的看了二人一眼。
“你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刘子瑜是直爽之人,最听不得这种言语。
霍叔升看他急眼的样也不继续逗他,“我把圣旨拿出来挡住,抽我可以,要是抽到圣旨的话,那后果,你想想,圣旨代表的谁?”
“最后老头子没办法,只能骂了句娘希匹,就去书房了!”
“叔升,你就不怕霍侯爷以后再找机会抽你!”楚辞笑着调侃他。
“楚兄,那你可不了解我家老爷子,他是个直脾气,有事当面说,今天的气不会留到明日。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顶撞陛下被赋闲在家这么多年!”霍叔升笑道。
“原来如此!”楚辞喃喃道。
“楚兄说什么?”刘子瑜瞅见他嘴唇微动,便出声询问。
“哦,没什么,太多年没回建安城,没想到还是这么冷。我想给云舒买件斗篷!”楚辞看向两人,“二位有没有兴趣逛街。”
“好啊,我和叔升也有很长一段时日没有逛这昼市了。”刘子瑜欢快地点了点头。
“两位稍等一二,我去看看云舒起了没有!”说完楚辞就拄着身旁的竹杖一瘸一拐的往厢房走去。
“咦,楚兄这是怎么了?一夜醒来还瘸了呢?”子瑜有些奇怪。
“嘿嘿,子瑜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一个典故。”霍叔升有些好笑的凑近子瑜耳旁,一番低语。
“嗯?什么意思?”子瑜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此时正好楚辞和云舒出来了。
“走吧!二位。”楚辞说完随即皱了皱眉头,“子瑜怎么了,看你挤眉弄眼的样子,身体不适嘛!”
“没有,我想问一下楚兄可知步履蹒跚的典故?方才我看你腿有些不方便,便问叔升,他就说了个步履蹒跚的典故,我不解其意,便想问问楚兄,但又怕楚兄误会。”刘子瑜有些不好意思。
“呃,叔升误会了!这是血液不通导致。我是昨夜盘坐烤火,炉子温度正好,竟让人睡意大增,就以这副姿态睡了,幸好半夜醒来及时,这不早上起来还是酸痛异常。”楚辞解释道。
“楚兄,得罪了!不该以此乱开玩笑,还望海涵。”霍叔升躬身道歉。
“叔升严重了,快快请起。无心之语,不必在意!”楚辞连忙扶起他。
“楚兄,得罪了!”子瑜也谦然道,他就算再笨也明白了。
“小事,无伤大雅!走吧,在磨蹭下去天黑休市了。”楚辞说完带着云舒先行。
身后二人松了一口气,相互瞪了一眼,也匆忙跟去。
因为年关已近,建安城里这几天挤满了游历归来的青年才俊们。各大酒楼茶肆基本上每天都是客似云来,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的喜气模样。
让一向爱看热闹的刘子瑜十分过瘾,街头上的杂耍,他也能看得津津有味,看完不忘鼓鼓掌,临走时还记得丢下一块碎银。
很快几人来到一位老妪的摊位前,楚辞细细挑选一二,最后选了一件红色斗篷,外表鲜红,里面是老妪一针针缝上去的不知名动物皮毛。十分保暖,防雨效果也不错,比得上自己的蓑衣了。
楚辞将斗篷披在云舒身上,帮她系好,“怎么样,喜欢吗?”
云舒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看得出她很喜欢这件斗篷。
“敢问婆婆,这件斗篷银钱几许?”楚辞温和说道。
“一两碎银足以。”
“呃!”楚辞闻言一窒,他身上并没有那么多银钱,此次任务还未向朝廷交付,自然没有酬劳。
“这件斗篷制作不易,乃是老身儿媳每晚熬灯缝线近一年才完成,若不是家中无粮米,断然不会贱卖,客人莫要以为老身讹人!”老妪怕这位年轻人误会她,连忙解释道。
“婆婆误会了,是我囊中羞涩!婆婆定价十分合理,晚辈打扰婆婆做生意了,我改日带够盘缠再来。”楚辞有些不好意思道。
“这件斗篷我买下了,算是为之前的过失之语给楚兄赔罪!”霍叔升忙道。
“怎可让叔升破费!”楚辞连忙推辞。
“诶~,楚兄此言差矣,楚兄一路照拂,而我却不仅没任何表示,早上又背后议论朋友,言语失仪,是为不忠,这位婆婆急需银钱买米裹腹,楚兄想助却恰好囊中羞涩,而我明明有钱却无视之,是为不义。所以我想请楚兄成全我忠义之美名。收下这赔礼!楚兄若是不允,我只好长辑不起了。”霍叔升躬身道。
周围人群早就被这情景给吸引了,稍微一打听就明白了,也有人认出了霍叔升,倒是刘子瑜常年不着家,一时间没人识得。
于是纷纷劝导,“这位楚公子就收下吧!看在霍大人如此诚恳的样子。”
“是啊,收下吧!”
楚辞无奈道,“叔升请起,你如此说来,我还能如何,若是不允,岂不是成了让你不忠不义的罪人了!不过一会你得陪我去趟府衙找一下建安城府尹交付悬赏。”
“只要楚兄答应了,何须找府尹大人,我廷尉府也可交割!一会只管与我前往廷尉府便是。”霍叔升闻听此言,立即直起身,随后向四周拱手致谢,随后人群缓缓散去。
在不远处有一位满面红光的白发老者将这里的一切尽收眼底,自语道,“这兔崽子好一个顺势而为啊!脑子看来有些开窍了。”
另一个方向也有一名青衫女子怒道,“好一个借势而上,大哥一点识人之明都没有!”
“公子这招顺势而为,用的不错!”云舒暗道,她是知道公子想要搭上霍叔升这条线,不过是利用税银案进入廷尉府调查一些事情。霍叔升当众躬身道歉的行为,怕是要引起不少人注意公子的来历,公子似乎有了更多的选择。也不知道他们早上说的是个什么,竟让霍叔升如此。
霍叔升付给老妪一两碎银,几人便打算离开。
“年轻人等等!”老妪出声叫住了几人。
“婆婆有事?”楚辞客气道。
“无甚大事,只是老身看你在如此季节,如此天气却脚穿破屦(ju),我这有一双皮履(lv),若是不嫌弃就穿上吧!”
“不用了,婆婆!我已经习惯穿这草鞋了。”
“你是第一次来这建安城吧!你若春夏来,我定然不劝你,但是这秋冬之际你若是如此,不出几天就要脚趾溃烂,满是冻疮,到时候你人都可能没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论什么样的境遇,都不该糟践自己,更何况你身边的小姑娘还需要你照顾。”老妪斥道,说完不顾楚辞是否反对,就将他拉至摊位旁的小竹椅坐下,将手中的鞋子给他换上。
“好了,站起来走走看!”老妪撑起身对楚辞说道,一脸的慈祥之色。
楚辞站起身走了几步,脚上的暖意袭来,走路都是轻飘飘的!他已经很久没穿过履了。从他带着云舒四处躲藏,再到拜师学艺,再到成为捉刀客,无论春夏秋冬穿的都是自己编织的草鞋。
“多谢婆婆!婆婆于我,好比昔日洗衣大娘之于韩重言!”楚辞跪地行了一个拜礼。
老妪扶起楚辞,“虽然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想来你已经明白求存之理。自身不垮,躲在你身后的人才不会被滔天洪水冲走。”
“多谢婆婆教诲,晚辈铭记在心!他日心愿已了,定当报今日之恩。烦请婆婆保重,告辞!”说罢带着云舒与子瑜叔升二人离开。
行至二十余步,云舒突然说道:“公子你与他们先走,方才有句重要得话没来得及与婆婆讲,我回去一二,片刻便回。”说罢,不理会众人,一路小跑回去。
几人倒也没有真的离去,而是静静等着,只见云舒抱住老妪,附耳说了什么,似乎从怀里掏出什么塞给老妪,也不顾老妪在后边呼喊,边跑边挥手道别。
“云舒姑娘,你刚才给那位婆婆什么了!”刘子瑜直接问到。他从来不是个藏事的人。
“公子的鞋钱!”云舒难得好心情的回了一句。
“走吧!去我的候府吃点东西,顺便给楚兄办公文。”霍叔升催促道。
“好,走走走!可有一段时间没有去你那里打秋风了,你那的桂花酿不错!楚兄一会多喝点。”刘子瑜闻言立马乐呵起来。
“大哥,你怕是没那个口福了!父亲有令,命你立刻回去,有事问你!”正是之前的那位青衫女子。
“咦,妹妹你怎么来了?为何啊,晚上回家不行嘛?”刘子瑜苦着脸道。
“你说呢,父亲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青衫女子揶揄道。
“楚兄,云舒姑娘,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子卿,叔升,看来我是去不成了,我若是不回去,以我父亲的脾气…哎!”刘子瑜只能无奈道别。
“见过子卿姑娘!”楚辞与云舒都行了个同辈礼。
“哼!”刘子卿冷哼一声,先行离开。
“楚兄莫怪,这小丫头打小就是如此,几年前更是性格大变!”刘子瑜谦然道。
“无妨!子瑜不必多虑!还是快快回家吧,免得你父亲生气!”
闻听此言,刘子瑜顾不得客套,对着叔升拱手一礼,急忙往丞相府赶!。
“楚兄,云舒姑娘随我走吧!子瑜没这个口福享受桂花酿咯!”叔升举起右手做了个手势,很快一架马车驶来。
马车在三人身边停下,一名小厮放下马扎,三人在小厮搀扶下上了马车,缓缓驶离闹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