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澜连忙想举高伞，却被他率先接过。
在她面前向来干净的脸上冒出胡子，双眸布满红血丝，身上的衣服带着丝丝血腥味，雨水冲刷，气息更是有些难闻。
可他太着急，听说她病了，顾不上换衣服熏香便过来。
伞下，舒云澜抬头，满眼是他。
“你……回来了？”
闻君衍微笑，解开披风想盖他身上，又想起来她最怕气味，“进去再说。”
边走边大喊，“挽月！给你们小姐拿披风过来！还有暖炉，再准备些吃的！”
挽月此时在房中没看到人，听到声音，连忙去准备，跟着回来的泽言也很有眼力地跟上去帮忙，把玄一看得气得够呛。
舒云澜被闻君衍忽然加大的喊声震得有些耳朵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大清晨本来挺安静的，叫唤什么。”舒云澜不满嘀咕，提裙小心淌水。
闻君衍笑着掩她入院，收了伞才道：“很多病就是闷的，太安静了才容易憋出病，就该热闹点。”
“呵，你还有理。”
闻君衍看她脸色还是发白，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担忧，若是这女人知道了朝廷的做法，恐怕更要心焦难眠。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安宁。
舒云澜见他盯着自己，目光中尽是暗色，心里不由得提起。
“你昨晚一夜都在宫里，皇上是不是为难你？你早朝结束才回来，莫非对你有调动？你和周清叙抓的户部跟闽粤商会的人，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必定会走动关系发难……”
忽然，额头被弹了一下。
舒云澜气急。
闻君衍不满道：“我才刚回来，总得先让我吃饭，我可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坐下来陪我吃点。你呀，就是脑袋里想的太多。挽月，你们小姐药喝了吗？”
桌上的早膳已经都端上来，有粥有包子还有糕点小菜，闻君衍两口就喝完了一碗粥。
舒云澜看他真饿了，心上忽然一松，人活着回来真好，她一直不敢想最坏的打算，所以不断跟长公主府打听消息。心里就是想着，无论如何，长公主都会保闻君衍的。
舒云澜无奈道：“你一出宫就来这里，跟长公主说了吗？”
“嗯，派人说了。”
舒云澜点头，坐下，给他盛了碗粥，温声道：“吃够了吧，吃够了就说说。”
闻君衍：“……”
挽月这时候将药端上来，舒云澜看那乌漆嘛黑的颜色，还没喝，就先苦得皱起了眉。
“放凉了再喝。”她做无谓的挣扎。
闻君衍莞尔，见她看过来，又正色起来，“昨夜皇上要我处理好底下的人，不让事态蔓延。早朝的时候，也对文武百官说了七年前的战事，归根结底，是黄涯和吕良庸为谋利，欺上瞒下，致使将军府失援落败。”
舒云澜攥紧手，“这是定案了？”
“嗯。”
“理由呢？”舒云澜看着闻君衍，直勾勾的，“我要知道真正的理由，有什么理由要君臣合谋？”
闻君衍唇瓣微抿，缓声一字一顿，“国库空虚，七年前本无力应战。援助是假，逞国威、全君臣是真。孙世珏便是其中的黑手套，将军府不败也得败。”
舒云澜身体一颤，眼眶通红，几乎要出血，她死死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闻君衍握住她的手，只觉得一阵冰凉，“舒云澜！”
舒云澜脑中轰鸣作响，沉默震耳欲聋，将士报国，本是天理使命，可却成为屠杀他们的利器，还要盖一张懦弱无能的败军之章！何以报国，又何以有家！
舒云澜想到那些荣耀的牺牲，想到那一张张至今还在坚守的脸……
“我没事。”舒云澜淡淡一声。
只觉得喉咙气血翻涌，她麻木地端起桌上的药，一饮而尽，竟然丝毫不觉得苦。
“小姐……”
舒云澜浅笑，“喝了药就能早点好。”
闻君衍见她脸色煞白得可怕，心中大惊，“挽月！叫大夫！”
挽月不明所以，却忽然见舒云澜咳了一声，而后一口鲜血带着药喷了出来。
“快去！”
挽月怔楞，泽言和玄一当即飞身去叫大夫。舒云澜却还强撑着，握紧闻君衍的手，摇头，她想说自己没事，可是一出口就是鲜血，闻君衍用袖子给她擦，却一直还有。
闻君衍恨声道：“舒云澜，别忘了还有人在西南等你！你说要重开将军府，我一直记着，莫非你自己忘了不成！”
舒云澜看着闻君衍，有些愣愣的，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什么都听不见。
挽月哭着道：“小姐，您不能有事，奴婢什么都依您……小姐……”
舒云澜看着挽月哭，将她的眼泪和上一世重叠，忽然想到，自己上一世去世后，不知道挽月会如何。虽然她早给她准备了嫁妆，可这傻丫头却不肯走不肯嫁。
闻君衍冷冷转头道：“哭哭啼啼的，不如杀了。”
舒云澜无奈，转回头，“闻君衍，你不能杀戮太重，你这条命是捡回来的，知不知道？”
闻君衍怔怔地看向舒云澜，却见她像是回光返照般，不吐血了，气色好了不少，人也恢复了神志。
闻君衍看着她，不敢说话，像是怕打扰了什么。
舒云澜浅笑，“放心，我死不了。”
“不许说那个字！”他声音嘶哑，抓着她的手在颤抖，整个人阴沉得吓人。
“闻君衍，要是我死了，你打算怎么办？”舒云澜真的觉得好多了，但她恶劣心起，坏坏地问了一句。
“把你和将军府一把烧了，再杀了那些碍眼的人。”
“然后呢？”
闻君衍看着她，目光中是死志，但他出口却是，“扶太子上位，等太子坐稳江山。”太子一定会替将军府翻案，做完这些，他这个肮脏不堪的人就可以放心去陪她了。
舒云澜眼眶微湿，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答案，这人不解风情，却又执着坚守着答应过她的事。
舒云澜反握紧他冰凉颤抖的手，“闻君衍，可我不想等死了再做这些，我想亲眼看到。”
闻君衍黯然，可他的能力不够，他声音嘶哑，“那你活着等等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