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砚慢慢喝了一口茶,这才抬头看向田伯,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府内情况如何?”
田伯看了杜朝和一眼,沈时砚自是明了他的意思,却不在意道:“杜姑娘不是外人。”
杜朝和呵呵了两声,我可太谢谢你,我还是当个外人清闲一点。
沈时砚瞥了眼杜朝和快翻上天的白眼,心里有些好笑,面上不免带出些得意的神情,怕被人瞧见,忙假意咳嗽掩盖过去
田伯只当沈时砚这句话是认可了杜朝和入砚九爷麾下共事,当即便将所获得的情报一一报来,然后又道:“大夫人三日前回忠勇侯府,云阳世子定了江南应家的嫡女为续弦,大夫人这次是回府帮忙筹备提亲事宜,至今未回。”
沈时砚不置可否,“大伯母倒是真情实意。”
这话说得田伯无法接,谁都知道自从大老爷大少爷失踪后,大夫人天天吃斋念佛足不出户,一心只祈愿丈夫儿子早日归来。
坊间甚至有传言,是国公爷害了大老爷,毕竟当年的世子之位,若大老爷大少爷好端端地,还真不一定能到得了如今的国公爷手上。
但话又说回来,大老爷父子水上遇难失踪的噩耗传回府内时,大夫人哀恸至极以至数次昏厥,这之后便将自己锁在松风院,轻易不出院门。
沈时砚也不指望田伯对这事说什么,外人只觉得安国公府大夫人可怜得很,若不是丈夫儿子双双出事,她可便是风光无两的国公夫人,如何能落寞至此
沈时砚抬头看了一眼有些愣怔的田伯,再次出声问道:“其他人呢?”
“哦哦”田伯回神,“国公夫人三日前曾往相国寺说是为九爷您祈福,四爷六爷陪同,至今未回,国公爷与二爷三爷多次向同京兆府城防营两处施压,威逼他们加强城内巡查,并派遣衙役和兵士往盛京城外四个方面密切搜寻,黄大学士对此非常不满,正集结门下众人,意图以‘国公爷滥用职权、施虐烝民,以至人心惶惶街巷无人’。”
杜朝和观察到沈时砚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喝茶的动作便停滞了,待田伯说完之后,他便放下茶盏,慢慢站了起来,负手往前走了几步,望着门外倾斜的日阳,不出一声
良久,才听到沈时砚低低几句:“父亲母亲费心了。”
杜朝和莫名觉得他有些哀伤,她不知道他在伤心什么,便不想贸然开口,旁边的田伯看样子也不甚了解,于是徒留那个少年在日渐西斜的阳光中孤单
她有点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氛围,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左岸和采蓝在台阶下请求入内
杜朝和轻轻吁了口气,她老娘老是在她耳边念叨:“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她刚刚有一瞬间,心悸动了两下,她有心疼那个在斜阳里落寞的男人,这可不是好征兆,幸好采蓝来解救她了,她可不想倒霉一辈子。
杜朝和三两步奔到门外,急切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采蓝怔了怔,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看着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沈时砚抬眸扫了眼那个应该是被自个儿某些想法给吓到不知所措的姑娘,笑了笑,他觉得这丫头有趣极了,与血刃门的人厮杀的时候招招狠辣,为自己医治的时候凝神专注,对付采花贼的时候尖酸刻薄,救治那些受害者的时候又是慈悲克制,更多的时候,无事烦恼的时候,她又自由自在娇憨活泼
采蓝看到了沈时砚落在杜朝和身上寻饱含深意与欣赏的眼光,心里一咯噔,完了完了,又是一个被姑娘无意中俘虏的美男子
只是这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容易拿捏的,这通身的高贵气质,不能让她家姑娘搓圆捏扁,不适合她家姑娘啊。
缺根筋的左岸啥事也不知道,一心只想着办好差事,晚上领罚的时候,九爷能看在他很得力的份上少挨几下,于是趋步走上台阶:“九爷!”话到这儿,声调不自觉有些低沉
沈时砚稳声问:“怎么了?”
左岸深吸一口气,这才轻声道:“九爷,情况有点不太好,一共带回二十五人,其中有十三人已然神志不清五感麻木,一有人靠近,便会,,,”左岸说不下去,耳根和脸颊都有些不自然地泛红
采蓝别过头,她想起那个场景也潸然泪下
沈时砚和杜朝和也不催他,只静静地等着,让他们消化掉内心的情感波动
左岸定了定心神:“便会脱衣服躺下,丫鬟赶紧上前给他们掩上衣服,他们便极具惊恐,连声说,我愿意我愿意。”
采蓝极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杜朝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半揽住她,话也是对着沈时砚说的:“想要这十三人痊愈,身上的伤好治,心里的伤却实需要很大的耐心。”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他们的家人无法理解接纳被伤害的他们,那么就要长期为他们提供遮蔽之所和温饱。
沈时砚点点头,这点他早在山洞之中便已想到,这二十几人有,有几个熟面孔,他们当年突然消失不见,其家人统一口径,男人都是出门云游历练了,女人都是去外祖家暂居了,外人不做多想,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有想法有志向的世勋贵族很注重培养历练子弟的品格和眼界,至于女孩子在高门大户更是联姻的关键,到议亲的年纪,四处走走多接解,更容易找到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的人家。
只是没想到事实是这么残忍,让人不忍直视
他们的父母家人只怕宁愿他们就这么死去了,也不愿意接纳他们回家有辱门楣,不仅因为那些族人长老父母至亲觉得他们被破了脏了,更因为脏了的这些小辈会影响家中其他小辈的仕途名声和说亲,从而动摇整个家族的根本和长久利益
杜朝和显然也想到了世家贵族那沉冏繁杂的规矩和冷漠得没有人情味的勾心斗角,想了想便说:“若你不方便安排他们,可交给我,我身边多的是会医术会武功的朋友,他们很讲义气,信得过,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