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七娘的话,沈时砚也听到了
如古井深潭的黑眸迸出寒光,眉拧成川,素无波澜的脸覆上一层又一层冰霜
他两步走到杜朝和身边,握住她的肩膀,制止住她终于艰难挪动的步伐:“我去!”
毫无遮蔽的男人,她不适合
杜朝和一顿,而后轻轻摇头,推开他的手:“我是医者。”
纵然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真正见到那些被扭折四肢藏在巨缸里,奄奄一息毫无生气的受害者时,杜朝和仍是忍不住感到一阵惧怕式地颤抖
她本以为严七娘身上的伤已经非常重了,然而随着从缸体里捞起来的受害者越多,伤重的程度越是超出杜朝和的想象
全身青紫相驳,渗着血鼓着包,没有一处完整,越到后面,从里面救出来的人声息越是低弱,到了最后几层,甚至是没有了生机
他们被生生折磨致死
沈时砚不方便检查被凌辱过后的姑娘,自动走到另一边,那一边是十余位被采花贼掳夺来的少年公子
他们双眼无神,四肢僵硬,空洞洞得犹如行尸走肉,身上的伤痕斑驳嶙峋,甚至有被烟火烫伤被利刃划破的痕迹。
甚至当沈时砚手触碰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条件反射般将手伸向腿部之间
沈时砚认出其中几位是各个书院里有名的学子,假以时日必能金榜题名
还有几位是手握实权的官家子弟,借靠父辈兄长的官威,也能混个不错的职位
如果不碰上这些肮脏的事,他们都会有光辉明媚的未来
他们这一生就此折断了?
沈时砚再次沉沉望向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少年们,他们披着轻纱,神情呆滞,谁能想到他们曾经都是神采飞扬的风流少年, 面如冠玉俊美无俦
沈时砚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看向另一个角落的杜朝和,总是嬉皮笑脸双目璀璨的姑娘,这个时候也是面沉如水眸色悲痛,看来,那群姑娘所遭受的虐待亦是可怖至极
一个多时辰后,采蓝亦循着杜朝和留下的印迹匆匆赶来
杜朝和和沈时砚已将缸里的人全部托出,生死一边,男女分区,从头到脚,全部遮盖得严严实实
杜朝和正在给生者检查医治
采蓝被那一地的男男女女吓了一跳,饶是她跟着杜朝和经过不少生死一线的场面,也有些头皮发麻
杜朝和抬眸看向赶来的采蓝:“发讯号出去,让他们赶来接人。”
采蓝不敢多问,立即点头,转身准备跑出洞穴
沈时砚叫住她:“把这个讯号简也放出去。”
杜朝和闻言抬头扫了他一眼
刚刚就叫他出去放信号了
他却漠然着一张俊脸,支吾不应
现在却让采蓝一起去?
沈时砚对上杜朝和那闪烁莹亮的双眸,虚握拳头,抵唇轻咳两声
“这信号弹不适合提前放。”
“?”杜朝和眼里的疑惑更甚
把这十几二十号人从缸里小心翼翼挪出来,不仅要安抚活他们的情绪,还要小心别扯到他们身上斑斑驳驳的伤口
工作量何其多,早早来多些人,不是能早早结束吗?
沈时砚心轻移开目光:“不是要保密他们的身份吗,人多难免心杂,容易泄露信息。”
杜朝和微微叹息一声:“是啊,要保密。”
若让世人知道他们都曾被采花贼肆虐过无数次,只怕他们不曾死于采花贼之手,也会亡于流言蜚语之中
环视一圈躺了一地的人,或蜷缩,或平直,皆是了无生机
杜朝和的心又沉了几分,拧眉冷声道:“这么多人被掳,没个一年半载,估计是做不到的,难不成这么长时间官府一直都没有接到人口走失的报案吗?”
沈时砚握了握拳头:“这一年来,京兆府陆陆续续接到报案,只是……”
杜朝和挑挑眉,目光凝凝地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沈时砚眸光暗了几度:“只是要么都被以失足意外结案了,要么悬而未决成为遗案。”
杜朝和听罢,控制不住心头火起,胸腔剧烈起伏:“尸位素餐,狗官!”
她心里知道,不应该在沈时砚面前直言怒骂
所谓官官相护,这些权贵一句话,轻飘飘就能捏死杜家
实在是今天所见过于惨烈
这些泡在缸里的人,自被掳走后,便日日生不如死,时时盼着救援
而本应解救他们的官府差兵,却拿着俸银,上下嘴皮子一翻就断了他们的救援之路
沈时砚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据我所知,报到京兆府的遗失人口为丫鬟小厮居多,偶有几桩小户人家的公子小姐。”
“哼!”杜朝和这次是连骂都不愿意了
官府真是腐败不堪,走失的人口既然是丫鬟小厮,和无权无势无财的小户,官府如何肯尽心,真真是骂他们狗官都侮辱了狗
洞外响起纷至沓来的脚步声
沈时砚拉着杜朝和闪避到一旁,隐藏起来
“姑娘!”是采蓝的声音
杜朝和应声跳了出来
采蓝身后是十几位跟随,杜朝和看了看,有八位是生面孔,估计是沈时砚的人
沈时砚沉声吩咐着任务,杜朝和则细声安抚着伤者
一切准备停当,只待出洞之陆,忽闻一声巨响,大块石头噼啪砸落
杜朝和暗道一声不好,抬头望向洞口
果然见一人启动机关,迅速掠向洞外逃去
沈时砚眸中闪过狠厉,沉声喝道:“走”
杜朝和扬手扫过一堆落下的石头,石头急速飞驰,命中那人后背,瞬间被打趴下
飞驰而过的十几名跟随踩着他的身驱急速向前
杜朝和抓起沈时砚和采蓝,跟随其后
山洞愈加摇晃,眼看要坍塌
“姑娘,你放下我,快快出去。”采蓝急得泪如雨下,她不愿杜朝和遇险
“别闹,我们肯定出得去的。”
沈时砚看向那幽深洞穴,那里轰隆糟砸,落石越滚越多
山洞坍塌已然迫在眼前
“没时间了,你一人完全可以出去,带上我们却未必了。”
“别废话,我要捣了采花贼的老巢,可少不了你。”
沈时砚惊讶侧目,转而微勾唇角,抱紧杜朝和的纤腰,几个飞步,在滚石落沙中,掠出了山洞
他们甫一掠出山洞,巨石砸落,洞口被封了个严严实实
千钧一发,劫后余生
采蓝脸色惨白,其他人也惊魂不已
杜朝和恨恨地看着那被毁了的山洞:“本还想着明天再回来细细查找线索的。”
这下可好,都被埋了
“放心,天网恢恢,他们逃不掉的。”沈时砚眸色沉沉,凝望着被堵得密密实实的洞口,冷俊的脸上尽是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