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天空格外洗练, 轻飞掠过几丝薄云,点点星光,最是适合花前月下
可惜,与她相依偎的男子,是个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杜朝和粗鲁地晃了晃他
一脸的嫌弃
她又又又赶不上子时的献寿桃了,想到即将要面对的疾风骤雨,杜朝和小脸皱成一团,小手愤慨地扯起男子高挺的鼻梁,又掐又拧,极尽蹂躏
“姑娘,姑娘”树底下传来细碧细细的呼唤。
杜朝和抱着男子,轻点脚尖,盈盈自密叶间飞身而下
“引开了?”杜朝和踮起脚尖向她们身后探望。
洗碧大大咧咧,一向有莫名的自信:“我们办事,姑娘放心!采蓝顺便去套车了。”
杜朝和笑得灿烂,有两个能干的丫鬟,做起事来是真顺心顺手啊:“做得好!接着!”
言罢,欲将怀里的男子,隔空抛物,丢到洗碧怀里
话音未落,却见刚还晕死瘫软如泥靠在杜朝和怀里的男子,蓦地睁开双眸,冷冷地睇着杜朝和。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被这么冷不丁地一吓,杜朝和登时后退了半步。
该死,竟然没有发现他早就醒了,真真是美色误人。
“在你对我又掐又拧的时候。”
杜朝和有些心虚。
对付心虚,杜朝和惯用的招数是虚张声势
她怒目圆瞪,双手叉腰:“看什么看?我救了你,我几次三番、跋山涉水、来回奔波、冲锋陷阵,救了你。”
哼,不懂感恩的小人。
“两次。”
“我,我费尽心思医治你,不算吗?要不是我,你已经在喝孟婆汤了。”
男子淡淡扫了她一眼:“本来是三次,可你对我又拧又掐,扣一次。”
杜朝和要被气笑了,什么奇葩的逻辑,什么傲娇小性子,杜朝和还是第一次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看到。
她不停地深呼吸,两腮气鼓鼓的,一张一吸,格外有趣。
“我会报答你的。”
一听有报答,杜朝和怨气顿消,狐狸本性立现,水洗琉璃般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那,你打算怎么报答啊?”
男子嘴角扯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满是嘲弄:“你不是都打算好了吗,连我随身玉佩都顺走了。”
杜朝和一向脸皮厚:“哎呀,我那是替你保管保管几日,免得你昏迷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那现在可以还我了吗?”
纵使脸皮厚过城墙,但死皮赖脸从来都不是杜朝和的风格。
“行行行,还你,还你,你记得报恩就行!”杜朝和从随身斜挎锦绣小袋中,掏出那枚鹤舞玉佩,看都不看一眼,随手抛到男子怀中。
男子接入玉佩,拇指轻轻滑过玉佩图案纹路,若有所思。
他右掌虚握成拳,轻抵鼻下,低咳两声,抬眉却见杜朝和一个箭步倏然靠近,右臂搭上他的肩膀,左手揽住他的腰
一阵药草清香入鼻,他被她带着,飞上阔叶树,轻轻盈盈落在高枝桠处,洗碧也掩藏进密林中。
杜朝和向男子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西北方向,百里左右,马蹄二十余,车一架。”
凝神细听,眉梢微挑:“哇哦,跑得贼溜溜地快。”
“不像是之前追杀你的那一批啊。”双眸澄澈,三分狡黠三分了然四分笑意,溢满星光,璀璨夺目
“你知道?”男子本是有伤在身,体力渐渐不支,竟无意识轻靠在杜朝和身上,那淡淡的药草香让他心安。
杜朝和掏出一瓷瓶,拔开木塞,倒出一粒金色小丸,果断塞到他嘴里:“追杀你的人是血刃门顶级杀手,这批人明显不是一个档次,差劲许多。”
男子默默吞咽药丸,顿感身体轻盈许多:“下次可以递给我,我自己吃。”
杜朝和嗤了一声:“你也可以不吃,疼死你。”
男子不欲与她多辩这种没营养的话题:“血刃门,手段残忍、任务必达,刀刃所过,皆是哀鸿。”
“据说,血刃门管理森严层级分明,分诗酒茶花四大方阵,杀手技能按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排列,价格百两黄金起步,诗方阵子级别杀手则要价上千两黄金。昨晚五人,今天十个,皆来自诗方阵,想不到,你还挺值钱,是因为长得帅吗?”杜朝和啧啧有声,越说越没个正形。
男子斜眤了她一眼,嘴角控制不住轻微抽搐。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顿了一顿,定定地看着杜朝和,语气郑重:“你武功非常好,医术更是出类拔萃,昨晚若不是你,我难有生机。”
哟呵,突然被这么一本正经地夸赞,杜朝和的心尖忍不住突突颤了两颤
马蹄声越发近了,月光下,二十余匹高头大马,团团护着一辆青桐厚毡马车
沙泥翻卷,披风飒飒猎飞
杜朝和有些愕然,竟然是广宁王亲兵。
藩王无诏不得入京,藩王亲兵同样不得踏入京畿半步,这样风驰电掣声势浩大奔赴盛安,是奉诏,还是藐视皇权?马车里是谁?
“停车,停车。”有女声从车内传出,急促短暂。
车夫急急勒紧缰绳。
一首领人物打马走到车前,双手拱拳:“王姑娘,可是有何不妥?”
“我们姑娘晕…”
话不及完,却被另一虚弱女声截断:“无妨,适才有一阵眩晕,现已无事,走吧,越快越好。”
“姑娘,这一路颠簸,您都吐了几回了,缓一缓吧!”
“我无事,别再说了。”
帘外头领略微想了会:“王姑娘,若能坚持,还请再坚持些,这荒山野岭又是深更半夜,多有事故发生。”
“我明白,是我车慢事多,又坚持不投宿连夜赶路,以至于这个时辰走到如此险地,是我连累了大家!”话是全是歉意。
闻声知人,杜朝和不禁有些好感,骄骄姑娘,最是惹人心疼了。
广宁王车队再次簌簌起程。
“姑娘,可要茶?”车内的丫鬟很体贴。
杜朝和望着车队急速驰远,也不着急从树上落下,就这么放松身体,轻轻盈盈地挂坐在树枝上,望着云层里的月亮,有些发呆。
男子不言不语,倚树静默。
杜朝和倏然看向男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
男子愕然:“怎么?怕我逃了你的救命之恩?”
杜朝和笑咪咪地,不回答,只看着他,弯弯的眉眼像月牙儿,葡萄珠子般的眼眸黑白分明,格外惹人心动
那男子捻捻指尖,轻声道:“沈时砚,若要寻我,到盛安城半闲居便可。”
杜朝和嘴边笑意更深了些:啊,有趣,有趣,狼的尾巴啊,只肯露出一丢丢。
“你呢?”沈时砚反问。
“杜朝和,白燕街杜家。”
“两年前从北约来的富商杜家?”
“是啊,缺银子可以找我啊。”笑容明媚自信,水眸干净澄澈
士农工商,商户最低贱,被世人所轻,然则商户出身,杜朝和她一向不以为耻。
“杜朝和。”沈时砚将这个名字在舌根处滚了几滚,喉咙处又咽了几咽
商户人家竟能养出这般与众不同的女儿
难得,难得
两人对视,颇有种狐狸对财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