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竞回想着她的话,想到小姨随身携带的那张自己儿时的照片,葬礼上她同事告诉他的话,她年少时满怀着爱意怀上他期待他的降生。
自己并不是不被期待地生出来。
恰恰相反,是这份爱太沉重了,沉重到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不知道该怎么面临自己选择犯下的后果,所以选择了逃避,但是她的爱并没有减少。
想明白的刹那,宋竞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看着沈般般,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沈般般看着面前这个泪眼模糊的少年,心想,他是个多愁善感的孩子。
也是个渴望得到父母认同的孩子。
就像一只小鸟,在巨大的森林里,找不到落脚的窝,看上去那么迷茫。
“你生父那个人,我爱上他的时候就是个自私的混蛋。我爱过他,恨过他,怀疑过他,甚至想让他消失。你现在还小,不明白成年人的世界。我懂你母亲,我们其实很像,都是不想让自己后悔的人。在别人看来很愚蠢疯狂的行为,我们并不后悔。但我们也承受了后果。”
沈般般眼神里透着一丝豁达和释怀,既像是在开导眼前这个迷茫的少年,又像是在跟过去的自己和解。
值不值得,自己做了才知道。
但如果一直胆怯不敢冒险,就无法穿过那片人生里的迷雾。她也无法抵达现在,爱过,恨过,明白什么是自己最想要的,力所能及地去守住它们。
沈般般回想起自己人生的转折是从遇到宋寒周的那一刻开始的。
她会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她会像任何普通的人一样忙忙碌碌,还会继续活在沈家和傅家的阴影里,没有傅洛安和沈嘉龙的阴谋陷害,揭穿不了顾珍二十几年前的恶毒调包,和身边的人始终处于一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不会遇到盛势,不会领养馥馥,不会重启自己喜欢的事业。
碌碌无为,然后死去。
她和那个叫宋寒周的男人,幸运的话,会在街头擦肩而过,然后永不相识。
如果让她选择恨,她会恨最初那个将她调包的顾珍,她的人生会在父母和哥哥的宠爱下熠熠生辉,不用遭受这些痛与苦。
当初的她已经极尽所能,在烂泥里让自己活出一点生机来了。
时间不会重来。
过去痛吗?当然痛。
后悔吗?
曾经有过后悔,但现在,更多的是释然。谁也无法预料未来,谁也无法拥有完美的人生。只是在当下,选择不让自己后悔而已。
她想,鹿弭那时候做出的选择,也是为了让自己不后悔吧。
楼下在喊要吃晚饭了,打断了楼上两人的谈话。
沈般般拍拍宋竞的肩膀,先下了楼,“下去吃饭吧。你在国外生活的话,吃的惯中餐吗?”
“可以。”宋竞跟在她后面。
“我们住在锦城,不习惯家里有外人,所以没有保姆。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包括做饭这件事。”
沈般般回头眨眨眼,“他洁癖很严重,还有失眠的毛病,很喜欢板着一张脸,像霸道专制的君主,你可能要忍受他的缺点。”
宋竞低头笑了出来,“但是他听你的话。”
“你怎么知道?”
“很容易看出来。”
宋竞没有张开的眉眼依稀有了蛊惑人的气质,笑得时候更像宋寒周。
沈般般微愣了愣,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眼前的宋竞太像十几年前那个路过她生命里的宋寒周了,难怪自己从第一眼见到宋竞就有种莫名的好感。
两人有说有笑下来时,已经在餐桌边的周老爷子收回视线,朝左手边的宋寒周打着眼色,“连你的女人都接受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接受。”
宋寒周冷着眉头,当作没听见。
沈般般在他身边坐下来后,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在桌底下揉捏,面上云淡风轻,暗暗咬着牙,”宝贝,你是不是太想当母亲了,和他相处得这么融洽。要不我们提早生?”
看到她和宋竞笑眯眯相处的情景,男人心里堵得慌。
沈般般听出他夹杂着酸溜溜的语气,“连你亲儿子的醋你都吃。”
宋寒周知道莫名的危机感来自哪里了,新来的“儿子”极大可能会分掉她对自己的关注。跟她亲密无间的盛势就够让他头痛了,傅家三兄弟不遗余力地博取她的同情和注意力,家里再养一个让她母爱泛滥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