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希推开办公室门。
吕长贵翘着二郎腿，正在听录音机，播放的是马三立的一段相声。
“吕哥？”
李存希叫了一声。
吕长贵是真把李存希当自己人了，也不改变姿势，直接招呼李存希坐下。
李存希关上门，坐到办公桌前。
“样品还算满意？”
吕长贵问道。
“嗯，效果不错，所以想和您说说签合同的事情。”
李存希直奔主题。
吕长贵闻言把腿从桌上放了下来，叹声道：“老弟，这事我对不起你。”
李存希心头一紧，问道：“是不是私人下单子，在上面遇到阻碍了。”
“也不是什么大阻碍，就是上面说，你这种个人单，具有不确定性，加工费要多收。”
“多少？”
李存希反问。
吕长贵伸出四根手指。
“一件衣服四块？”
李存希又问。
“对。”
吕长贵点头。
李存希深吸一口气。
的确不便宜，夜市上裁缝做一件衣服，最多一块到两块，工厂效率高，而他裤子也不需要一些绣花工艺，价格至多一块左右。
这制衣厂基本是把他当肥猪宰了。
可没办法。
七上八下的铁律在那，他也不敢单独找人大批量加工。
“好吧，那就四块钱一件，咱们签合同吧。”
“还有一个限制，最少加工六千件衣服，必须一次性付清加工款。”
吕长贵说到最后，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毕竟李存希真没少帮他忙。
可没办法，谁让他上面那个胃口大，加上李存希这种以个人名义，让国营厂加工订单的事情，的确是从未有过的个例。
想让人家相关领导担责拍板，也的确要付出点代价。
李存希皱起了眉头：“这数量不能商量吗？”
他核算过买的面料，撑死加工三千到四千条裤子。
这样一来，还有一半缺口。
“小李，这么和你说吧，你这事属于吃力不讨好，上面那位也是在我苦劝下，半推半就答应，吩咐我把你的单子伪装成外资厂的合同，以此瞒天过海，如果你想讨价还价，让国营厂代工这事，可能会黄了。”
吕长贵语重心长地说。
“那咱们就按六千件签合同，你们先给我做第一批布料，余下的我再想想办法。”
李存希用手揉着太阳穴。
牛仔布料他并不打算再买一批。
随着市场开放，京城卖牛仔裤的摊贩只多不少，三四千件衣服够消化一阵子了。
至于那两千件做什么衣服。
他还需要盘算一下。
“行，那我让人做合同，因为是借别的外资名头给你做合同，所以你也不用签字，把两万四千块交上来就行了。”
“好，我去给您拿钱。”
李存希起身离开。
他现在钱还算富裕。
首先那批绸布蝙蝠衫，在秀水街高价被老外哄抢，卖了四万多块，其次，他手里的夜市摊位，也在这一月，全部售出，卖了六万多块，原本能卖更高的价格，可谁成想，有意结交的那位城市管理科邹主任，给他透漏了一个消息，说上面有人晓得有人倒卖夜市摊位。
打算让所有摊贩去夜市管理办，拍照登记身份，做到一人一摊，至于手里有多个摊位的人，会想办法强制回收。
他只好贱价处理，原本两千一个的摊位，三百也卖，五百也卖，卖到最后，一百也不嫌少，总算是在政策落地前，处理掉了所有摊位。
把钱交了之后。
李存希又来到车间，打算在样品上，再添加一些元素。
第一，裤子外绣的品牌logo，swallow，字母要打，并且用醒目的金线。
第二，女性裤筒和裤脚多一层绣花，图案以各种时令花朵为主，面积极高。
第三，男性裤腿分布添加五角星绣，同样用醒目的金线。
第四，裤子缝线针脚，要比其他衣服密度高一倍。
四个要求，看似简单，其实无形中把每件衣服的工作量增加了数倍不止。
可谁让自己多花了四倍加工费呢，不多提点要求实在对不起要求。
当然了。
他也不打算让员工们白加班，让白茂奇告知员工，每一条裤子让他满意的裤子，他额外多给制作裤子的员工五毛钱提成，务求保质保量完成他的衣服。
离开工厂。
李存希直接回到家里，拿着画板，画着千奇百怪的衣服，画了一下午，也没找到合适的衣服。
其实八十年代，人们对潮流的认知，一直是明星穿什么，他们就穿什么。
而这年头，节目又不多，那几个电视台，有的中午两点就挂着彩色马赛克，所以人们衣服可选种类也不多。
而且，后世流行的衣服，这年头也未必能流行。
比如说纯色棉t，在这个年代，人家就当两块一件的破汗衫，看到不看一眼。
实在想不出。
他把铅笔往桌上一扔，大字型躺在床上，开始摆烂了。
咣当。
屋外门打开。
“进来吧。”
白晓燕声音传来。
接着。
一个温润的嗓音响起。
“打扰了。”
“没事，这个点家里没人。”
白晓燕笑着回答。
李存希猛然起身。
我擦？
他偷摸地来到门前，打开一条缝。
隐约看到一个身穿西装，头戴金丝眼镜，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
虽然没他长得好看，但也算儒雅知性。
这孙子谁呀？
和他媳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成何体统啊。
“喝茶。”
白晓燕奉上一杯茶。
中年人笑着接过茶，抿了一口，问道：“衣服还合适么？”
衣服？
李存希紧握拳头。
自己老婆衣服合不合适，关他屁事。
“恩。”
白晓燕应了一声。
“以后这段日子，就麻烦你了。”
中年人继续说道。
李存希忍住踹门的冲动，这是要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