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希又喝了一口茶水，笑道：“贵公司，还有多少的确良。”
“库存极多。”
罗森笑容苦涩。
他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感觉到的确良严重滞销，打算减少产量，向上面申请，让国营厂也做来料加工，再适当停产的确良加工制造。
可是上面不同意，并且每个季度都在提高生产任务和产值目标。
他没办法，只能偷偷减产的确良，又找了点关系，让上面把查货的走私布料，批给了羊华，用高质量的外贸服装，弥补的确良减产带来的损失。
李存希笑道：“十月新闻会发布一个《关于布票是否还存在》的讨论文，最迟年底，布票正式取消。”
罗森听到这个消息，并未有太多意外。
事实上，他和其他服装厂就有过此类猜测，觉得以现在棉花产量和布匹供应量，两年之后，布票就算国家不取消，市场也不会再受布票钳制，各种棉制品，自由流通。
只是没想到，布票取消会来的如此之快，对于他们这些有着大量的确良的国营厂来说，简直是措手不及。
“这两年江南一带，纺织业高速发展，一旦没了布票压制，大量民营混纺和纯棉料子上市，你们的确良就只能烂在仓库，早做打算。”
李存希好心叮嘱。
罗森还是一脸苦涩：“李先生，您家里也有里面的人，应该知道我有多身不由己。”
“所以，我还有两个消息，或许对你有用，不过，我说了有什么好处。”
李存希把刚才罗森的话，还了回去。
罗森打开抽屉，拿出一张便笺，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递了过去。
李存希拿过来扫了一眼，脸色微微动容。
上面四个大字，二十一条。
这个价格简直便宜到令人发指，看来国营厂的确有特殊来料渠道，不然罗森开不出如此低廉的价格。
罗森低声道：“这个价格已经是我权力之下，给的最低价，应该能表示我的诚意了吧？”
“当然，罗厂长附耳过来。”
李存希微微一笑，勾了勾手指。
罗森凑过脑袋。
“第一个消息，上面很重视纺织这一块，下半年，会有一个座谈会，上面有位领导，会对服装方面提出建议，大概是让老百姓穿的体面点，我建议你们厂，可以尝试生产西装，绝对可以带来巨大利益。”
李存希轻声提议。
至于是哪一位讲的话，他记不清了，不过托了那位的福，84年刮起了一阵西装热，市场上的西装，几乎供不应求，他跟着倒卖西装，获利不少。
“第二个消息呢？”
罗森继续问。
第一个消息，对他来说有用，但不多，因为他权力有限，许多事不能做主。
“第二个，你可能比较感兴趣，政企分离，已经提上议程，或许明年那次会议，就会彻底实施，到时候，国营厂长会统管一切，自负盈亏，不再受上面掣肘。”
李存希说完之后看向罗森。
对于一个有野心，有抱负的体制内企业家，这个消息，不亚于中了五百万彩票。
果然不出他所料。
一直面不改色的罗森，露出不可抑制的惊喜之色。
“这个消息保真？”
“我没必要骗你。”
李存希微笑道。
罗森深吸一口气，平复激动的心情。
其实他知道李存希没骗他。
对方说的这些事，属于一般人编不出来，能编出来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也根本没必要编。
只是他这厂长干的太憋屈了，骤然听到可以翻身做主的消息，有些不敢置信罢了。
“罗厂长，如果消息物超所值的话，咱们是不是可以交个朋友了。”
李存希提醒道。
罗森回神，赶忙起身，握住李存希手，使劲摇晃：“李先生，能看得起罗某，那是罗某荣幸，以后咱们是过命的交情。”
“好说，咱们先买裤子？”
李存希回到正题。
“好，外贸单子交货日期还早，我可以匀出一批，您看要多少？”
“一千两百条，男的要四百条，女的八百条，码数，女的中小码多要一些，男的中码多要一些。”
原本他是留出部分钱，拿来购置一些蝙蝠衫和蛤蟆镜，与牛仔裤搭配着卖。
可这裤子价格实在太诱人，他实在不想错过，只能有多少钱买多少了。
“好，我带您去看看我们的牛仔裤款式。”
罗森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存希笑着走出办公室。
在罗森带领下，三人来到一间仓库。
一堆牛仔裤整齐码放在架子上，全部都用塑料薄膜封好。
“好像不是喇叭裤啊？”
李存希发现一个问题。
罗森笑着解释：“咱们出口对象是欧美那边，那些老外不喜欢这个喇叭裤，咱们就没生产，倒是用国产牛仔布料的小作坊，弄出不少喇叭牛仔裤，但质量一般，老外和香江那边的人，肯定看不上。”
李存希用手捻着牛仔裤，歪头问：“那能给我改一批喇叭裤样式吗？”
现在年轻人就认喇叭裤，如果卖直筒裤，效果会大打折扣。
“咱们没这个规定。”
罗森一脸为难。
他给李存希批条拿货，这是规章制度之下的正常行为。
可帮李存希改裤子，那就是以权谋私了，容易落人话柄。
“老罗，咱们可是朋友了，以后会常来常往，家里如果还有什么重要消息，我肯定忘不了你。”
李存希语气低沉。
罗森纠结了一下，笑道：“别人肯定不行，可咱俩是朋友，我可以让工人加班改一批，不过，为了避免落人口实，咱们最好走个流程，签个合同，您交些定金，四天之后，来取货。”
“定金和合同没问题，可交货时间能不能提前两天？”
李存希讨价还价。
他和妻子说的是一周必定回家，来之前已经耽搁一天了，算上回去花费的32小时，留给他的时间只有两天而已。
“真没法提前，您得理解我的难处。”
罗森死不松口。
李存希沉吟片刻，问道：“罗厂长，您看这样行不行，衣服我们给全款，另外给您额外的运费，您用厂子名义，把裤子运到京城那里，我会安排专人提货。”
“可以。”
罗森点头应下。
刚好五天后，有一批衣服要送往京城，裤子一并发过去即可。
“那就麻烦罗厂长了，对了，我能不能借您电话用一用？”
“可以，请跟我回办公室，咱们刚好签订购货合同。”
罗森带着李存希回到办公室。
李存希用座机拨通了大舅哥制衣厂电话，过了一会儿，大舅哥来到座机前。
他把自己进货的事情说了一遍，告知大舅哥提货日期和地点，以及相应货号，让他下班转告秀水街摆摊的老金，让老金骑着板车去拉货。
最后。
他又叮嘱大舅哥，转告妻子白晓燕，说他最晚17号之前，肯定能回家，让妻子哪怕来京城寻他，也要等到17号之后。
至于为何要等到17号之后。
因为那天正是上一世妻女在羊城出车祸的日子，只要妻女在这之前，不寻来羊城，他心里就没有那么的惶恐害怕。
不过。
这时离17号还有半个月，他觉得自己总不至于找二舅哥，要耗费半个月时间吧。
之后。
两人签完合同
李存希按外汇券1.3折算，交了1850块外汇券，手里还留下140多块外汇券，除此之外，他和金文还有两百多点人民币，足够回家的花销了。
出了厂门。
金文忍不住惊叹道：“希哥，您也太牛了吧，唬的对方一愣一愣。”
“我哪里唬他了，刚才给他说的三件事，句句属实。”
李存希微笑道。
至于罗森有没有瞎猜他有什么当官的爹，他就管不着了。
反正他可没这么说过。
“啥？那三件事都是真的？”
金文一脸懵。
他是个胡同串子，但不是个傻子，知道刚才李存希说的可都是关系民生的大事，估计知道这些政策的人，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难不成，他希哥是隐藏身份的大佬之子？
“别瞎猜了，这些消息是我从朋友那听来的，他老子坐的可是红旗。”
说他是未来人，重生到80，肯定没人信，于是李存希锅甩到了楚卫国这个官二代头上。
“怪不得呢。”
金文不疑有他，随后又问：“希哥，衣服既然有车送过去，咱们是不是去深城找到你二舅哥，打道回府。”
他一个北方人，实在受不了羊城的桑拿天，迫切想早点回家。
“恩，去深城，”
李存希招手拦住一辆三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