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浑浑噩噩,不知又过了几日,在小楚已经消耗了所有能吃能喝的东西之后,饿的晕厥又被人弄醒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不在牢房之内了。
隐约有日光透过漆黑的布幔缝隙投射下来,让他久不见光的眼睛一时很难适应。
附近可以听见骡马的声音,他判断自己应该是在一辆前行的大车上,他的手足被锁链捆在一间木笼之内。车板摇摇晃晃吱吱扭扭作响,赶车的人却一言不发。周遭似乎还有步行跟从的人,也都是沉默不语。
车子是去哪里?他将被带去什么地方?
小楚有几分迟疑,居然自己还没有死,或许有人在他昏迷时喂了他一些吃食,他竟也没有了之前那种饥饿难耐的感觉。只是身体很痛,全身无力依然是在发烧,烧的嗓子冒烟,神智也有些模糊。
一般这种情况,小楚都会寻找各种理由,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转移注意力,才能忍耐更久渐渐适应痛楚。
他想,自己仍被囚禁,处境越是不好,越能证明他的话受到了质疑。他们在怀疑,认为他背主是存了私心被仇恨蒙蔽,最好是认为他故意污蔑肃王。
他是假的错的,肃王就是真的对的。他应该因此而庆幸才对。
随着日暮低垂,车队终于停下扎营。
有人掀开布帘递进来一碗稀粥。
那人白面无须,声音尖细,态度冷淡没好气地说道:“贱奴,别耽误时间,快喝了粥食。”
小楚没多话,也不管那粥是冷是热是生是熟一仰头喝光,迅速将碗递还。
那尖细声音却并没有因为小楚的乖乖配合而高兴,恶声恶气继续抱怨道:“真是的,平素在宫中咱家也是伺候贵人的,没想到这次出门辛苦赶路,扎营了还不得休息,要给你这个贱奴喂吃喂喝。一个贱奴就该是拉车推货如牲畜一般,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一路坐车还有人特意关照给你吃喝。”
小楚有了那碗粥垫底,终于积攒了一些气力,禁不住轻声问了一句:“敢问这位大人,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小楚自幼长在皇庄,多少知道些宫中规矩,太监内侍除非年老体衰被放到皇庄养老,其余都该是严格遵守宫禁无故不得外出。只有少数首领太监,才有资格领旨出宫办差,无非是去王公贵族的府内跑腿传旨。
而今这位说话的内侍,服色并不光鲜,被打发来给他这个官奴囚徒送吃食,想来不是什么首领太监。白日囚车一路颠簸,绝非在京城内的平整石板上行走的感觉,何况并没有市井街道的嘈杂,更像是在郊野空旷的地方行进。
他们这一行人该是出了京城才对。
宫中的内侍,将他从九门提督那里弄出来,押解到京城之外,似乎好像有点说不通。况且戴公公都已经审问完了,无需再让他见什么更高阶的人物。省力的做法就该是将他扔在九门提督那里看押着,待一切查证完成,多半也不会有专人关注他这等卑微之人的生死去留。他能想到的自己最幸运的结局,无非是能留他下一具全尸。
“大胆贱奴,这也是你能问的么?”那内侍掐着嗓子呵斥了一句,仿佛是怕待久了沾上晦气,不再理会小楚,转身离去。
这内侍的反应,从侧面证实了小楚的某种推测,让他心头蒙上了一层阴云。
入夜之后空气中的湿气越来越重,小楚身上新伤旧伤疼痛越发难熬,根本无法入睡。
不知为何,小楚觉得他们所在的营地内异常安静,仿佛白日里大家都耗光了体力,吃完晚饭,竟然都睡得死沉。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小楚暗想。
雨水的气息随着风飘了过来。
小楚身处的囚笼外边只是包裹着一层黑布,并没有防雨的功能,不一会儿他周身就已经被雨水淋透。
可是营地中依然寂静无声。
小楚心中惊疑,难道只有他一人醒着,还是说别人都走了,他被遗弃在了荒郊野外?
不可能,他一直维持着清醒,下雨前还能听到大家都在忙着安营扎寨,虽然没人闲聊,不过收拾整理吃饭等事情都是有人声的。
人呢,所有人都睡的这么死么?
雨下的这么大,骡马牲口已经躁动不安,便是此前已经料到晚上有雨大家做好了充分的防范,要紧物品骡马牲口都给遮蔽好了,按道理这种大风大雨的夜晚也总该是有人值班守夜才对。
为什么,还没人走动?
小楚隔着黑布都能看到外边原本照亮的那些火把,纷纷被雨水浇灭,还是没人管,营地陷入了一片黑暗。
又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声音了。
小楚隐约听到有人靠近了囚车,带着雨水泥土的味道,却也残存着雨水都洗不掉的血腥气。
“头,这里有蒙着黑布的东西,好像是个大笼子,要不要看一下?”有人压低声音说话。
“别乱动,这营里都是粮草辎重无关紧要的侍从,西戎人那边在御驾大营还没发出得手消息,咱们这边先沉住气,做好本分就行,不要惹事。”
听那些人提起了御驾大营,小楚的心不由得紧张起来,不是为自己的性命,而是证实了此前最不利的那种推测。他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暗暗祈祷着尽量不被旁人察觉。
还好,那两人并未驻足,而是迅速又去了别处。
不一会儿前面传来了呼喊声和兵器碰撞的打杀声音。
小楚心头的忧虑越发清晰了。如果所料不错,他的囚车应该是跟着御驾的队伍离开了京城,目前在某个地方安营扎寨,却在今晚这个雨夜遇到了偷袭。
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或许是在御驾随行人员中安插了间隙,在饮食中下了药,又特意挑了这种不好的天气下手劫营。而他因为饮食极少才侥幸躲过一劫。
听刚才那些歹人的意思,他们勾结西戎人,目标应该是圣上!
正在小楚惊疑之时,覆盖着他所在的囚车的那块黑布突然被人扯掉了,他不由自主全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