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楚痛的全身颤抖,渐渐清醒过来。尚未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舔食唇畔得来不易的水滴。
戴公公有几分责怪道:“这官奴不是来报信的么,为何遭了这般虐待?”
牢头颇有几分油滑,讪笑着解释道:“戴总管,咱们这又不是客栈,哪有高床软枕好吃好喝的伺候。我们大人按律量刑,手下已经放宽了。否则以奴告主的,少说要先剥层皮去半条命。”
戴公公不与这种底层小人物浪费口舌,挥挥手将那牢头赶开,这才正色问道:“小楚,现在就剩咱家一人,你可以说实话了吧?肃王究竟藏身在何处?”
小楚听出是戴公公的声音,若依着早年间为奴的性子,他定是会咬牙也要做出一副跪伏恭敬的样子。而今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明明有点力气能换成跪姿,却依旧那样散漫地趴着,只微微睁眼,凝神看了看戴公公的那双宫靴和罩衫下摆的头领太监纹样,确认了他的身份。他再也做不出卑微畏惧的模样,心内一片清明。
戴公公的靴子尖上已经有点脏污,不知是否来的路上沾了深牢大狱的尘土血腥。他问话的语气中也透着些许的急切。小楚却偏偏没有立刻回答。
这会儿是戴公公要知道消息,自然不能不给些好处。小楚紧着自己所需,要了食水医药。
戴公公有求于人,小楚提的要求又不过分,没一会儿功夫,吃喝药物都呈递到了戴公公身旁的案几之上。
戴公公敲了敲案几,说道:“小楚,你老实交代,这案几上的东西才能归你享用。”
“若不然呢?”小楚的声音很轻,透着几分虚弱,“下奴怕撑不了多时。烦劳戴总管使人先救治下奴,好歹喂几口饭食。否则……”
戴公公心中有点恼怒,可也还是耐着性子又吩咐人按照小楚要求的伺候完吃喝,清理伤口包扎上药。磨磨蹭蹭都处理完,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
再次清退旁人,戴公公言辞已经失了和蔼慈祥,厉声道:“小楚,别拖延时间了,莫不是你并不清楚肃王……哦不,那逆贼的下落?”
小楚这会儿吃饱喝足有人给上药包扎,力气恢复了不少,已经能靠坐在墙边,微微抬头便可以对上戴公公的视线。他并未躲闪,而是做足了架势反问:“就算下奴告诉了准确的肃王藏身之所,你们难道还真能杀了肃王不成?”
戴公公暗自心惊,看小楚这样子,对肃王的情绪不太对劲,似乎生了许多怨恨。那一日在肃王府单独说话的时候,小楚还不曾表现出这些异样啊。
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若张嘴直说恨死某人要杀要打,太过空洞反而失真。像小楚这样将语气神态都提前调整好,用问句巧妙表达出某种情绪,听者有心自己琢磨,特别是戴公公这等见识过太多丑恶人心的更容易多想多思,不由自主被引入歪道。
当初在肃王府那一面,小楚就用求子留后这种由头激发了戴公公的认同,如今又摆出一副迥然不同往日下奴谨小慎微身份,隐约有些放纵怨恨之意,前后反差太大判若两人,十足吊起了戴公公的胃口。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戴公公很想知道,看起来像小楚这等忠心侍奉主子的模范奴才,为何竟然会改了性子。他禁不住脑补了许多,小楚和肃王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让小楚不惜冒着背主的骂名,拼着挨了一顿折磨,也要出卖肃王。
“抓到那逆贼之后,如何处置,要听圣上吩咐。”戴公公绕开这个话题,敲打道,“你不要耍心眼,咱家没空陪你这等下奴空耗时间。宫里头整治不老实的奴才有的是歹毒的办法,不比这牢里的手段差。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小楚看出戴公公嘴上虽然不紧不慢实则内心已经火急火燎要情报,小楚便依着剧本表现出几分惧怕之色,说话的态度略有收敛,看似老实交代道:“肃王或许根本还在宫中。”
接下来他结合着梁伯当初的说法半真半假编出了一套肃王脱身的计划。
因着戴公公早就看破了肃王水路脱身为障眼法的路子,小楚这样说恰好能对的上,戴公公不由自主越发信了几分。
“咱家听闻肃王府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出卖你的主人呢?”戴公公还是忍不住问出这点担忧,知人知面不知心,小楚背主的原因若不可信,所有信息不管听着多么靠谱实则也不能当真。
这里也有戴公公一点小私心,据他所知,肃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大雍男子的楷模,凡是当过肃王下属的无不对其推崇备至。便是肃王府一直穷困,奴才们个个潦倒,也没有一个埋怨肃王的。小楚话里话外透着的恨意是哪来的?小楚越是不说,越是遮掩,反而更让人惦记。
小楚明白戴公公的这种心态,他才不会这么快抖出底牌。他故意避而不谈,耐心兜着圈子,又交代了几处无关紧要的中转联络点,这都是与梁伯商量过的,可以用来换取信任而抛出来的真情报。
就算戴公公立刻安排人去查证,发现了蛛丝马迹,判断出不是什么重要据点,也不会出错。按照小楚的解释,自己身份卑微,随着府中家眷撤离的时候,也就是能接触到这几个无关紧要的地方而已。反而更容易取信戴公公。
戴公公果然不敢疏忽,立刻派人去小楚说的地方调查。没过多久,那些联络点被证实无误,只不过宫内尚未发现肃王的踪迹线索。
“你可知那逆贼在宫内确切的藏身地点?”
“下奴又没去过宫里,怎么可能说明白,当初得知肃王的脱身计划也是机缘巧合。”小楚为了身体能支撑更久,一边“交代”一边抽空子就自己吃喝点东西。如今他其实有点同情戴公公,还不如他这个坐牢的混的舒服。
戴公公平日里伺候圣上也没这么累,虽然职责身份所在他早就习惯了一站几个时辰,不过这会儿面对小楚软硬兼施,嘴皮子磨破了也没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确实劳心耗力颇有几分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