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锦记,李云卿在西北自然是清楚的。
此前她已经与得宝和小楚分析过这些买了饭票的商家底细,初步筛出了三家相对比较靠谱的。这其中就有拾锦记。
拾锦记算是西北原本就有点名气的老字号,行商贩卖南北货品,西北沿线各大城镇都有分号,京中也有铺面。
另外两家,一家是太平钱庄,据说创始发源地就在西关,那是距离边疆要塞最近的一处大城镇,每年账面上也有上百万两银钱往来,虽然比不得中原腹地大钱庄,好歹也是在西北占有一席之地,正打算进一步发展扩张市场的。
还一家是周家镖行,曾经接过西北线路押送贵重物品的买卖,与黑白两道绿林中人也打过交道。
只是据说拾锦记的老板因身在西北养病,不适合长途奔波无法赶到京城,所以安排了即将接班的少东家冯九魁出席饭局。
以李云卿常年女扮男装的敏锐,不难看出今晚来的这位少东家冯九魁是个真真的女儿身,而且好像似乎有点眼熟。
“一别数年,肃王殿下风采如昔,不,应当说是更胜往昔。”冯九魁倒是没有寻常女子那般羞怯之色,言谈落落大方。
“你我见过?”李云卿心想,这冯九魁面白如玉,身材单薄,声音清亮,看来是常作男装打扮居然没人发现不妥。这,倒也不是没可能。这是京中而非军营,城里男儿多孱弱,比起那种日常扑粉戴花的纨绔子弟,这冯九魁装的白面书生反而更有几分男儿家的爽朗。
“本王自认记性不错,却不知何时见过冯少东家?”李云卿故意打趣,看看这位的本事。
冯九魁面色如常道:“这也怪不得王爷,五年前,正逢西戎犯我边境,抢夺商贩掠劫人口。不巧家母带着我和……妹妹也在边疆卷入战乱。妹妹病重,又经这番折腾折磨,被救回时已经不行了,若非肃王殿下率兵破敌,连我和母亲恐怕都难逃一死。”
李云卿抬眼看冯九魁,她的眉目与那时的女孩子果然有几分相似,如今面目长开亭亭玉立,男装气度不让须眉。听说冯九魁早已协助父亲掌管家业,这几年将拾锦记发展的更上层楼,这样看来真是位才貌双全的好姑娘。
“舍‘妹’的遗骸还是肃王殿下派人寻回,安排收敛下葬,不让他在那兵荒马乱之下落得尸骨无存的地步。”
“原来如此,肃王仁善!”摘星楼的掌柜赞叹不绝。
“正是!虽说大恩不言谢,但此等救命之恩,我又岂能不报答?”冯九魁正色道,“如今王爷回京,若有用得着我们拾锦记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实在可惜了,拾锦记倒是家大业大,却人丁不丰。冯少东家是诸位富贵人家里有名的俊男君,若有个姐姐妹妹的,肯定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那掌柜的这几天收人好处费做媒上瘾,这会儿顺嘴滔滔不绝道,“若能嫁给恩人,也是美谈一桩……”
李云卿扶额叹道:“店家,冯少东家刚才说他妹妹客死他乡,你这话有点过了。”
“哎呦,王爷说的是,看我这破嘴……”那掌柜连连自责。
“没事。”冯九魁倒不见怪。
李云卿心说,这些商贾家的姑娘究竟怎么想的,明明家财万贯不愁吃穿,各个比公主过的日子不差,还不用担心被派去蛮荒之地和亲,正经出嫁做人妻室当家主母多好,偏要上赶着送钱来,高价买饭票贿赂摘星楼的上上下下为其说好话,争着抢着入王府做妾。
不过话说回来,这拾锦记的冯少东家虽是女儿身,却无寻常女子一样觊觎之态,举止言谈落落大方,思路清晰,随便说两句生意字字珠玑很是在行,倒是与传言一样,贴合少东家身份。
拾锦记能有今日的名气,这冯九魁的功劳不是吹的,她是真有几分本事。
“掌柜,你先退下吧,既然本王与冯少东家是旧识,该当好好叙旧。”李云卿吩咐了一句。
那掌柜地心说,这冯少东家明明没有女儿姐妹能送入王府,怎么反而得了肃王青眼有加。莫非真如传闻那样,肃王其实不爱红妆更爱美少年?
于是那掌柜临走特意关照伙计们,一个个警醒一些,不该看不该听的一定不要看不要听,免得坏了肃王的“好事”。
那掌柜还盘算着,顺便是不是该告诉后面排队等着与肃王吃饭的那几位老爷,带着年轻貌美的子侄来赴宴,或许更容易博得肃王欢心。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李云卿这些天顶着人家相女婿的热切眼光,陪吃晚饭除了赚足银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其他收获。
太平钱庄与周家镖行的当家人都是谈得不错有意合作,更妙的是拾锦记这位冯少东家。几番接触下来,李云卿自认为这位冯姑娘并没有其他念想,只是认真谈生意,谈未来合作。
李云卿当然是一百个愿意,合作伙伴是男是女无所谓,有着当年的恩义在,此番为了共同利益能达成共识就好。
京中拾锦记冯宅之内。
“这些现银还有……这边的字画落灰已久,与其费力保管,不如拿去卖掉!”冯九魁亲自在库房之中指挥仆从清点财物。
老仆冯勇心疼道:“少爷,这画是老爷辛苦寻摸到的……如此仓促变卖,恐怕……”
“等他想起来再找我吧。”冯九魁这些年以男装行事惯了,老仆虽然知道这是小姐却也渐渐习惯了听从她的指挥,毕竟连老爷都放手不再理事。
冯九魁快速翻看账本,继续道:“那边,再加上账册上这部分,都算进来。”
“少爷,这可是咱们大半年的收益了!就算那肃王位高权重,也而不能这般欺压咱们……”账房小声嘀咕了一句。
冯九魁怒道:“胡说什么!摘星楼赴宴的号牌是我辛苦求来,能与肃王谈成合作是咱们天大的荣耀,这金银当然也是我自愿筹措。否则咱们一介商贾哪里光是有钱,没有靠山,哪有机会去参与内库的买卖?”
“可这投入的数额比其他几家高出许多……风险实在是……”账房忠心耿耿谏言,“少爷与肃王初次合作,如果是老爷,定会更谨慎小心一些。”
“若是旁人那是该如此,可肃王是我与娘亲的救命恩人,没有肃王,我早就死在他乡,哪有拾锦记的今天?这份恩情多少金银都不够还。退下吧,以后莫要让我听到此等无状之言。”
“是。”账房叹息着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