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挽梨的一脸期待下,君长烬纤侬的雪睫微阖,火光跳映到他的眼皮,折射出浅淡又迤逦的光晕。
“那个女人,虽然生了我,可我此生却从未见过她一面。”
“她啊,人们都说,在本王出生的那一年,她就死了。”
他缓缓勾起唇,只是那笑容却很冷,漠然得不带哪怕一丝情绪。
“所以,我是一个不祥的克星,克死了自己的母亲。”
他一指抚了抚自己的眼,忽然垂目望向了自己身畔那只比火光还要红艳的小狐狸。
一银一紫的眼眸在这一刻闪烁着冶艳的眼波,仿佛是什么传闻中能摄人心魄的艳鬼妖魅。
“小白,你看到我的这双眼了吗?”
“唧唧!”白挽梨咽了咽口水,莫名觉得身前的白发男人霎时诡谲,不由得眨巴了下眼睛往下点着头。
见她应和,君长烬撩动眼皮,语气幽凉:“本王是这月沧王朝三千余年来,皇室内第一个诞生的异瞳。”
“自我出生睁开眼的那一刻起,所有见到我眼睛的人,全都惊吓坏了。”
“尤其是接生的那个稳婆,看了本王双瞳一眼后,心悸得当场死去。”
海风吹拂起他身后的三千银发,一弯浅浅的月牙从大海东方的尽头那段缓缓爬升。
海风烈烈,紫衣与白发交织在一起,自成无边风景。
君长烬并不在意的垂首,他眼角余光瞥到自己如雪山之莲般的白色长发,轻嗤了一声。
“还有这头发。”
“听说也是如我母妃一般,妖邪之兆。”
分明是极沉重的事实,他的语气却浑不在意:“白发与异瞳同现,谁还能说本王不是一个实打实的妖孽?”
“唧唧!”白挽梨却在这时候叫了起来。
那颗火红的小脑袋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葡萄眼更是闪烁着气愤的眼波。
谁说白发和异瞳就是妖孽啦?
在她们九幽,可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人和兽都有。
头顶长耳朵的,脚板长眼睛的,身后有尾巴的,十个指头不一样长短的……
虽然她没能出山,但每天听美人师父说起外面发生的事情,她可是听得津津有味。
哪怕是长得这么随便,大家却都生活得随心所欲,自在得很,也没见哪个长舌头的到处去说三道四。
白挽梨的小爪子愤怒的在那白沙地上抓了抓,留下几道又长又重的抓痕。
依她看就是这星落大陆种族太少了,只有人族生活在这里,整日闲着见不了世面才会看见断肠花的模样就在那大惊小怪!
小狐狸两腮鼓起气哼哼。
再说了,当时要不是看在断肠花和自家美人师父都是白发的份上,她也不会几巴掌将他扇醒,从那群杀手手里头救下他。
这群人把断肠花视作灾星妖孽的做法,不就是赤裸裸的在质疑狐的眼光嘛!
君长烬凤眸将小狐狸愤怒的表情看在眼底,紫袖一舒,将那小狐儿揽在自己怀里。
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它的毛发,目光落于它全身,神情深幽的挑起眉。
“小白这是在为本王抱不平呐?”
“唧唧!”
白挽梨扭过头,才不是。
她只是不想让那群无知的人类看扁自己的眼光而已!
君长烬微凉的手指拂过她细嫩纤巧的小耳朵,音若叹息。
“听到这里就受不了了,那后面的种种你要怎么办?”
他将怀里的小狐儿放下地,眉目在火光中恹恹:“那便不说了罢。”
“唧唧!”
那怎么行!
可恶的断肠花,故事才起了个头便不说了,岂不是要叫狐晚上睡不着觉咩?
白挽梨葡萄眼当即睁大,小爪子抓住他的衣摆,不依不饶的扯了扯。
看着一脸执着仿佛今晚不听完便不罢休的小狐狸,白发男人闭目转了转扳指,终于再度开口。
“妖邪之名一出,我那名头上的父亲,月沧国的当今国主宇文善,也许是打从心底信了这个,将我封死在母妃死去的寝宫,下令任何人不得给当时还在襁褓里的那个婴孩送水送食。”
君长烬嘴角弧度扩大,他忽然放肆的笑了起来。
然而那妖异的眸底却仍是一片冷光。
“他——”
“要我同我的生母一起殉葬。”
他垂目看着手中青螭戒,眼眸淡淡不辨神色。
“都说宇文善与我母妃生前感情甚笃,他为了我母妃,六宫空置,连王后都因此而死。”
君长烬语速极缓,几乎是一字一顿。
“可一个男人,当真会这样狠心对待自己心爱女人留下来的孩子吗?”
白挽梨听得浑身一寒,葡萄眼直愣愣的看着身前漫不经心的讲述着这一切的男人。
原来,这就是他的过去。
母亲早死,父亲厌弃。
她的狐狸小脸一时不知作何神情。
忽然觉得和断肠花相比,自己只是无缘出山不能得见父母,但还能有美人师父为伴,时不时还可以与小桃花打上一场架——
这样的日子,还是挺幸运的。
可是、可是……
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一样,猛地抬头看向君长烬。
葡萄眼隐隐有着担忧和心慌。
一个才出生毫无自理能力的婴儿,没有父母关爱照拂,又是怎么活下去的呢?
仿佛正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君长烬垂首睨着她,笑容隐添一分诡谲。
“小白,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君长烬凤眸从小狐狸身上移开,他凝望着身前那堆灼热跳动的火光,幽幽道:
“尽管宫中有了禁令,六岁前,母妃的贴身宫人还是会冒着违禁的风险,在半夜偷偷的给我送来吃食。”
“后来不知道那位国君是从哪儿得了消息,赶来后的他见到我这个还好端端站在他面前的活人,刹那暴怒。”
“所有伺候过母妃的宫人,皆被就地杖杀……”
君长烬似陷入了当时的回忆,眼眸微微眯起。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宇文善。”
“他看本王的眼神,怪异非常,仿佛极其畏惧却又极其厌恶,真是令本王不悦得想将他的眼珠子抠下来。”
“不过他倒并未动我,只是照旧封死了宫门,继续下禁令让人不得管我吃喝,令我在那座杂草丛生的荒芜废宫之中自生自灭。”
“按理啊,本王那时候便是又该死的。”
他语气幽幽:“只可惜,拦不住有蠢人连那几天也等不了,非得送本王一程。”
“我母妃尚在时,独享圣宠,纵使后宫佳丽三千,无一人分去颜色。”
“正是因此,遭了不少人的嫉恨。”
“等母妃身亡,而我又被国主厌弃的消息传来,她们本以为我死了,六年间彼此相安无事。”
“直到杖杀宫人的消息传开,那些深宫里的女人才惊觉还有我这么一个人活着。”
“不知是哪个宫里的小太监,趁夜色偷偷摸摸的前来,想要将我弄死。”
接下来的那句话,他说的轻描淡写,却刺激得让地面上的那只小狐狸差点没瞬间蹦起。
“我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喝了他的血。”
白挽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