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
“吾皇神御无极，天下安泰，百姓富足，此皆为吾皇仁义礼治，勤政爱民所致~”
“皇上神文圣武，功盖尧舜，可追三皇五帝，德行亦强爷胜祖，实乃千古一帝也~”
“臣妾恭贺皇上，众正盈朝，四海生平，八方臣服，万国来朝~”
···
不知道皇帝心里在想些什么，这些话要让徐来听见的，别说隔夜饭了，连胆汁都给吐出来。
过年说几句吉祥话无可厚非，大过年的你还给别人添堵这是什么心思？这举动比某些节目组非得让人哭的导演还要恶心。
可是这过年话也得说些在理的不行吗？
哦~这是朝廷啊~那就没问题了。
试问哪个领导喜欢听讲实话的人呢？部下老是说实话有两大坏处。
第一显得自己智商很低，连事实都看不清楚。
第二凸显部下能力出众，让这样的人在自己手下干事儿那不可得屈才了吗。
况且现在朝廷是个什么逼样上上下下谁不清楚，反正所有人都没有想过要力挽狂澜，挽大厦于将倾，那活多累呀，还不如老老实实等在这里，家里准备一套那边的衣服。
等到王师抵达的时候，他们在改弦更张，箪食壶浆，顺应天命，自己也不失封侯之位。这么多轻松啊，只要躺平就行了。
至于说的这些连他们自己都犯恶心的话~挣钱嘛，不寒碜。
不就是跪着要饭，这么多年都要过来了，还差这一天两天的？
不过这么大一个朝廷也不是没有忠臣的存在，这不前两天还有一个人在驿馆中抱着狗取暖。
四九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尤其是像这种乐子类的消息足以勾起他们的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趁着其他人没有注意，愉快的分享来之不易的乐趣。
说话的内容也大致相当——这年头居然还有这么傻的人。
嘲笑一个愚蠢的，食古不化的家伙是这帮人喜闻乐见的事情。
大人，时代变了呀！
抱着前明那一套忠君爱国，廉洁奉公的宗旨来服务如今朝廷的皇帝，这他妈不扯淡吗？
细数从朝廷入关以来，愿意出仕做官的汉人，哪个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哪个不是为了权倾朝野？
这个时候你一个汉族官员居然想做海瑞，做包青天，你怕是生错了时代，找错了主子吧。
如果不是为了这些，那那些头效过来的贰臣能为了什么？
为了天下百姓能够有一片葬身之所？
还是为了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再贱的官员也不会说出这种话吧，毕竟这物力他揣自个儿兜里不香吗？
谁会嫌自己碗里的肉多了，真是的。
满朝文武心里在想些什么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还是那句话，朕不怕你贪，就怕你不贪。
只要你愿意从穷鬼身上刮油水，并且承认朝廷的合法统治地位，安安心心做一个顺民，些许钱财的事情就根本不算什么。
中原富庶，皇帝富有四海，分一些汤汤水水给他们就足够这帮人用的了。
他最怕的就是满朝全是像刘明这样的官员。
不可或少，但是又不能太多。一朝天子一朝臣出现几个这样的人就够了。要真的多了那就天下到底是他皇帝说了算，还是这样的人说了算。
皇帝不就成了他手中的傀儡了吗？事事都得听他的安排，自己还不能有一丁点反对的意思，要不然就是罔顾天下，凌虐百姓。
不能随心所欲，不能指点江山，那他这皇帝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皇上早就看透了这一点：当皇帝不是要让着天下太平的，而是要让这个天下稳定下来就行了。要么安安心心臣服，做个顺民；要么屈服，被朝廷豢养的鹰犬给埋到地里去。
自始至终皇帝和百姓的关系根本就是对立的。
朝臣到底是效忠皇帝，还是效忠百姓，这得让当官的自己去悟才行。这个道理还是他当了皇帝许多年之后才突然想明白的。
从朝廷入关以来，哪年没有天灾人祸，哪年没有饿死过老百姓的。这朝廷不还是自己家的朝廷吗？
淡定。王者气度就是要处变不惊，只要刀子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有这个中心思想存在，朝廷近几年很多的事情就都能够想明白了。
个人的牺牲算什么，丢失一些银钱给洋人又算什么，总归不过是给猎犬扔几根骨头而已，最终吃肉的不还是自己。
皇帝的脸上无悲无喜，就如同一尊泥塑的菩萨一般，看不出来一丝的情绪波动。人间的疾苦与他无关，凡人若不供奉则必遭天谴。
按照惯例今天晚上他会在乾清宫宴请所有的大臣，就好像是公司年底聚会一般，多多少少要给社畜们分一点东西才行。
要是往年皇帝还能说该省就省，反正这天下“公司”就这一家，臣子们要想就业，就只能选择朝廷，要不然就都得饿死。
可偏偏南方朱匪横行，声势还颇大，万一这帮家伙脑子一热，直接跳槽到了南方去，那他是皇帝不就抓瞎了吗。
南边那帮人完全不考虑就业规则，这年头也没有什么竞业协议，官员要真的这么做了皇帝还真拿他们没有多少办法。
家人？能跑到南边去的人会在乎家人？
再说了，真正在乎家人的人恐怕在跳槽的时候，早就在另一家公司将他们安置好了。集体跳槽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再加上作为他政绩之一的“废除旗人铁杆庄稼”，如果不将自己的基本盘稳定住的话，那他是皇帝可就算真的是做到头了。
八旗铁骑再怎么拉垮，他们也是自己人，是自己亲生的，得宠着。
所以明明是年底团建，到了最后被逐渐发展成了皇帝给自个儿的亲戚们提前发放明年的俸禄。
对此旗人老爷们自然是乐意之至。
朝廷就快要完了，这趋势就算是条狗都能看出来，更别提这帮消息灵通的旗人老爷。
皇上只是将他们原本的铁杆庄稼换了个名头发放给他们，就想让他们去和南方那些凶狠残暴的朱匪拼命？？
一个月几两银子你玩什么命呀。
再说了这银子是他们祖宗挣下来的，靠的是祖宗余荫，和皇帝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你这上面换了个皇帝，就要把咱的银子给停咯?
不能够啊。
没瞧见皇上变法都不敢对咱咋样，你个小屁孩儿继位了之后还能咋的。
同一座宫殿之内，所有人都各怀心思的看着眼前的歌舞，异口同声的赞叹着现在的歌舞升平之景。哪怕只是在这紫禁城内，也是作数的。
皇帝就代表着天下，这皇帝在紫禁城中，那谁敢说这天下还在别的地方。
这种心思皇帝自然是不知道的，十三衙门又不是这些大人们肚子里的蛔虫，探听人的心思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着实有些难度。
不过好在皇帝还算是明事理的，没有向他们提出要五彩斑斓的黑，和色彩缤纷的白。作为一个特务组织，他们自然是不能出现在公众的面前的。
可作为皇帝的绝对心腹，皇帝又不能对他们不闻不问。左右为难之下他也只能依照惯例给足赏赐，然后派一些代表进入宫中，得到皇帝的赞扬。
想想今年出现了多少事情，十三衙门又办得了多少事情。这一桩桩一件件他们可都得给皇上禀报清楚才行，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必须据实上奏，要不然在皇帝心里他们不就是吃干饭的了。
往年他们没有功劳又只有用苦劳来代替，每到这个时候他们总会演技爆发，就跟说相声似的声泪俱下，细说他们一年的不容易。
但是今年不一样了，他们手里捏着干货，一旦将这个炸弹给引爆，整个朝廷有多少官员得受牵连，又有多少人会被满门抄斩。
一想到这个，十三衙门的探子就一阵的背脊发凉，浑身颤抖，要拼尽一切才能压制住自己内心的躁动。
这些人死不死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这年头要想升官发财，就得拿别人的脑袋给自己铺路。
北直隶总督不就是因为协助旗人圈地有功，被破格提拔为了礼部尚书，并且成功入阁，在康大人的手下做事情。
从一个地方官一跃成为朝廷权力中枢的大佬，他的这条升迁之路是靠谁的尸体铺平的别人不知道，十三衙门的人难道还能不知道吗。
杀吧，杀的越多越好。
死的人越多，牵连的范围越广，他们的功劳也就越大，也就越有可能摆脱自己这见不得光的地老鼠身份，光明正大的成为朝廷真正有编制的官员。
一想到这里这些人就忍不住朝一边看过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既羡慕又嫉妒汪传明这个家伙。
三十几个脑袋就能让他混上四品顶戴，要换做他们哪怕翻个10倍估计也做不到。
可他们哪知道汪传明的顶戴可不只是靠这个染红的。
说白了他就是康大人手下的一条狗或者是一条退路。
朱匪那边和洋人的关系并不比朝廷差多少，汪传明既然能够在那边混到一官半职，自然也会认识很多的洋人。
康大人心里十分清楚，要是哪一天洋人全部撤走了之后，朱匪直接跨过长江开启北伐，到时候朝廷就算想回建州老家都有些难度。
况且那地方天寒地冻的，明明是发配充军才会被送去的地方，让享受惯了花花世界的康大人一根筋似的跟着朝廷走到黑他肯定也是不愿意的。
执掌朝政这么多年，玩命似的贪了那么多钱，他是为了什么？为的还不是自己以后能够自由自在的活着。
一旦天下有变，带着银子去享受洋人那香甜的空气，似乎要比去东北那从军发配的地方要舒服的多吧。
至于手中的权力他还真不是那么的留恋。
汪传明是他手底下养的一条狗，而他又何尝不是皇帝脚边的一条狗呢？只不过他这条狗更加特殊了一点，更加高级了一点。
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说炖就给炖了。
这世上用朝廷的钱给自己办事儿的可不止徐来一个人，这种天赋技能几乎刻在了朝廷所有的官员身上，康大人自然也不例外。
这些心思皇帝自然也不知道。
他现在的心思可全都放在了观察官员脸色之上，不论是装的还是真心的，至少所有人嘴上都在恭维他，都在奉承他。
这就足够了。朝廷做官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无论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这就已经足够了。
在一片其乐融融的范围中，皇帝突然抬手是以所有人安静。
没过一会儿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大殿中就如同皇帝所希望的那样宁静了下来，这就是权力的魅力。
在享受了片刻之后，皇帝这才举杯对众人说道。
“朕有诸位爱卿辅佐，才能南拒朱匪，外御洋人，这朝廷的江山也才能安定下来。在此朕谢过诸位爱卿了！”
“皇上万岁~”
共饮之后，皇帝这才将话题引入正轨。
“前些日子朕梦见太祖皇帝，他告诉朕我朝龙兴之地竟然荒凉无比，冷冷清清，这么多年以来依旧是杂草丛生，树木茂密。太祖皇帝着实有些不忍。”
“想想汉朝之时，汉高祖起于丰沛之地，称帝之后，便将此地化为自己之食邑，永不征税，故而终汉一朝皆为繁华之所。”
“近一点说前朝凤阳，明太祖倾天下之力修凤阳皇城，亦使龙兴之地繁华。”
“而我朝起于关外，却对龙兴之地照料不周，可悲~可叹。念及此处，太祖皇帝声泪俱下，而朕心中也不是个滋味。”
“诸位爱卿，我朝素来以孝治天下，数典忘祖这件事情可不能发生在我朝。于是朕下定决心，要开发辽东之地，繁华我朝龙兴之所。”
“诸位以为如何呢？”
“皇上圣明！”
除了这4个字以外，这帮只会拍马屁的朝臣还能说出其他的话吗？没见着皇帝连野猪皮都搬出来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皇帝在给自己的继任者留后路了，想要在万不得已的时候盘踞关外，以待天时。
辽东那地方又冷又旱，除了发配充军的人以外谁会想去那里。
而汪传明自然也在高呼圣明之列，不过他的表现却有些让人玩味了。
“200多年都没有考虑过的事情，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被提出来，看样子还真是被逼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