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荣依旧,富贵依旧,好像什么都和从前一样。
有一个声音劝她知足。
是谁呢?
是她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自己,她高高在上地说,若是顾长乐能知足,凭着自己的姐姐,也能得一世富贵长宁,怎么会落得个尸骨无存,阴魂不散的下场。
现在呢?
“你觉得自己甘心如此吗?”
骆星看着镜子里那张极美的脸,缓缓抬手,拔下顾长宁赠与她的凤钗,然后随手扔到了地上。
不甘心的。
“长乐。”顾长宁正好走进殿里来,看到她扔到地上的东西愣了愣,笑道,“长乐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乱丢东西。”
“奴婢来吧娘娘。”
没有听宫女的话,骆星转过身的时候,顾长宁已经俯身将凤钗捡起来了。
“姐姐,我不喜欢这钗。”
“为什么?长乐不是说好看吗?”
骆星从顾长宁手中拿过凤钗,抬手别在了她的发间,微微笑了笑,“再漂亮,也是姐姐的东西。”
明明她与她身量相差无二,但现在再看她,却需要仰视了。
顾长宁也没再说什么,拉了她的手换了话题,“长乐,我今天来,是与你商量你的婚事的。”
“婚事?”
她才死了丈夫,就又要把她嫁人了?
“今天明启说要娶你,但圣上还没答应,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顾长宁的声音低了下来,“你想嫁他吗?”
“不想。”骆星毫不犹豫地说。
顾长宁并不意外,但还是耐心劝道,“其实长乐,明启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归宿,你可以考虑考虑,毕竟······”
“好了姐姐。我又不是不嫁人就活不下去了。“
"我不是还有你嘛,姐姐会养我一辈子的对不对?”
骆星扯扯她的袖子,话里带着撒娇的意味,顾长宁便不再试图说服她了,无奈道,“好好好,我养长乐一辈子,长乐也在宫里陪我一辈子好不好?”
一辈子。
她哪有什么一辈子啊。
骆星尽力维持着笑容,“御花园的花开了,姐姐陪我去看看吧。”
······
御花园的花开得正好,整个春天好像都在这里盛放着。
瞥见一棵满树芳菲的桃花,骆星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画面。
夕阳下,长身玉立病弱憔悴但温柔地向她笑着的少年。
还有桃树下的一吻。
那时,她看不到他破碎的心,看不到他咳出的血,也看不到他被撕扯着的灵魂,她只觉得他懦弱。
于是她的夫君,便死在了这么好的春天里。
心脏忽然被骤然刺痛,骆星停下脚步,疼得直不起腰,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怎么了长乐?”
“没事。”骆星抬头淡淡笑了笑,把眼泪忍了回去,“我们去坐会儿吧,我有些累了。”
顾长宁没说话,只默默扶着她坐在了不远处的石桌旁。
在一派的繁花似锦的融融春光里,骆星却感觉自己的心又死了一次。
身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起先来了下朝归来的皇帝,后来是很多比花还要娇艳的女子,皇帝被花团锦簇围绕着,但眼里却只有那朵白色的牡丹。
皇帝很喜欢顾长宁。
还有,皇帝很讨厌顾长乐。
她忘了行礼,他就罚她跪很久,她说错了一句话,他就让她十日不许说话,她只是静静坐在那,便能收到他不屑的目光。
上一秒浓情蜜意的给顾长宁剥桔子,下一秒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就立刻冷下来。
他和她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带着刺。
如果没有顾长宁,或许她早就死了吧。
骆星也讨厌他,但是下位者的讨厌向来是微不足道的,无足轻重的。
有什么用呢?
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起风了,皇帝把自己的披风披到顾长宁的身上,握了她的手,柔声道,“阿宁,我们回去吧。”
众妃嫔见争宠无望,便先后散去了。
“长乐······”顾长宁唤她的名字,“别发呆了,走吧。”
“我还想坐会儿,姐姐和圣上先回去吧。”
“那好吧。”顾长宁又喊了她身边宫女的名字,“萍儿,你给郡主取披风来,不要让她着了凉。”
“是。”
皇帝目光沉沉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揽过顾长宁的腰,颇为不快,“好啦,走吧。阿宁对自己的妹妹比对我都要好了,你再这样,我可要吃醋了。”
“你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谁的醋都要吃,也不怕酸死你。”
“像孩子是吧······”承乾坏笑了一声,毫不顾忌地把顾长宁打横抱起来,“回去以后···好好让我的阿宁看一看,我是不是个孩子。”
顾长宁耳朵都要红透了,“放我下来。长乐还在这呢。像什么样子。”
承乾斜睨了一旁的骆星一眼,毫不在乎地抱着顾长宁走了。
“长乐是谁?我啊,只看得见我的长宁。”
“回宫喽!”
······
看着渐渐远去的二人,骆星笑了笑,并不在意。
原来夫妻之间应该是这样的······
骆星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清茶,站起身,不想等萍儿的披风,只想自己一个人走一走。
夕阳铺在长长的宫道上,但仰头望的时候,却只看得见余晖,望不到太阳。
心里想着事儿,骆星一个人走了很久,走到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只是要回去的时候,却被不远处的一阵吵闹声绊住了脚步。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几个小太监打架斗殴,更确切地来说,是一群小太监围着一个在拳脚相加。
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知道那人被打多半是因为偷窃或者犯了事儿,这样的事在宫里也并不少见。
原本驻足瞧了几眼便要走了,但偶然瞧见中间被打的那个小太监的样子倒有些特别。一个丑陋的铁面具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嘴和尖瘦的下巴。
“住手。”
出于对那人的好奇,骆星出声制止了他们,小太监们认出了她,赶紧跪下。
没心思理会他们,骆星摆摆手让他们滚了以后便径直走向了地上狼狈的慢慢抚着胸口踉跄站起来的小太监。
“你叫什么名字?”
“为何脸上戴着面具?”
小太监愣住了,怔怔抬眼望向她,夜色渐渐模糊了他的轮廓,那个微微佝偻着身子灰扑扑的人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了。
骆星还在等他的回答,可是那人只是愣愣看了她很久后便逃也一般的跑了。
怕受罚吗?跑这么快。
真是个奇怪的人。
“郡主,你怎么在这啊?奴婢找了你好久。”
萍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然后给她披上披风,“我们快回去吧郡主,外面怪冷的。”
“哦。”骆星拉紧披风,望了一眼小太监跑走的方向。
“是有些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