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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毛毡之家(上)(1 / 1)


在前几章故事里,张老顺曾多次提到过雁浦村的匠人,其中一种匠人叫毛毛匠。

张祥顺告诉我说,毛毛匠是个比较笼统的称呼,还可以细分为两个分支行当:一个是做毛毡的匠人,比如雁浦村民炕上铺的大毛毡,冬天生火取暖的火盆下面垫的小毛毡,还有男人头上戴的毡帽壳等等。另外一个是做装粮食用的毛口袋的匠人。无论是毛毡还是毛口袋,因为所用的原料都是羊毛,所以都叫毛毛匠,但毛毡和毛口袋的制作方法却大不一样。

雁浦村的匠人们大都住在村西,毛毛匠是匠人的一种,自然也不例外。雁浦村的匠人们为什么大都住在村西呢?传说当初风水先生选村址时,看了看村里的地形,村东的山势稍平坦一些,土地肥沃,又有翠玉河和几道小溪水流过,适合耕种庄稼;而村西山势险峻,土地贫瘠,种上庄稼也长不好。风水先生掐指一算,好,上苍老天爷慈悲为怀,为了让雁浦村的百姓都有饭吃,就把会手艺的匠人的投胎转生都安排到了村西,而把以种地为生的庄稼主的投胎转生都安排在了村东。在后面的章节里还要提到篾匠,虽然也带有一个匠字,但他们不是雁浦人心目中真正的匠人。因为篾匠使用的原料出自庄稼的秸秆,而种庄稼是莲浦东部村民的主业,篾匠说到底还是庄稼主,和村西的匠人们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回过头来再接着讲毛毛匠。雁浦村当毛毛匠的有两户人家。是兄弟俩,哥哥叫孟传祖,专做毛毡;弟弟叫孟传宝,专做毛口袋。当地方言常常把“孟”念成“冒”,所以人们就叫孟家兄弟俩大冒和二冒。他们也是外迁户。早年间,姓孟的先祖从遥远的北方大漠迁到雁浦村落脚为生,也把毛毛匠手艺带到了雁浦村。因为雁浦村一带毛毡的用量远比毛口袋大,于是人们往往把哥哥大冒孟传祖一家称为真正的毛毡之家。

从外观上看,毛毡的样子很平常,用其貌不扬来形容恰如其分,但其制作工序却比较复杂。毛毡是羊毛做的,要先从羊身上剪下羊毛来,再用弹床把羊毛弹成绒状物,最后通过加水、加热、加压使其浓缩为一块方方正正的毛毡。讲故事简单,似乎短短的一句话就把毛毡做好了,其实加水、加热、加压这个“三加”过程需要一整天时间,而且还都是力气活儿,偷不得半点懒。

做毛毡一般是在三伏天,而且气温越高越好,这样才可以使羊毛更加柔软富有弹性。所以,和看羊的营生一样,做毛毡也是个苦差事。看羊要经得住夜间的寒冷,而做毛毡要经得住白天的炎热。

因为白天羊群要上山吃草,故而剪羊毛的营生大都是在月光明亮的夜间进行。

月光如水,孟传祖和家人来到羊卧地的地方,根据用户的需要,挑选出几只个头较大的羊,将其放倒,用绳索捆住四肢,再用剪刀轻轻将羊毛剪下来,不能伤及羊的皮肉。雁浦村有句俗话,好夜晚比不上坏白天,晚上的月光再好,也不如乌云密布的白天看的清楚。

张祥顺天天晚上看羊,早就练就了一双“夜眼”,比一般村民视物清楚,所以孟传祖经常让张祥顺帮忙剪羊毛。今天下午,孟传祖就和张祥顺打过招呼,晚上的这场帮忙,你是万万躲不过去的。

张祥顺自然爽快地答应,给老朋友帮忙自是理所应当。

夜晚降临,月光融融。一百多只羊安安静静地卧在一块平坦的地面上。白色的羊,莲浦村民称之为绵羊,黑色的羊称之为山羊。羊群黑白相间,相互点缀,犹如一幅美术作品,甚是美观。

张祥顺坐在临时搭起的小窝棚里,嘴里叼着旱烟袋,眼睛端详着这幅美丽的画图,悠然自得。他在等待着大冒孟传祖一家人的到来。下午时,孟传祖告诉张祥顺说,晚上自己一家人要来剪羊毛。雁浦村有个小伙子要结婚,女方要的彩礼中包括一白一黑两领毛毡,是送给女方父母的。如果是在平时,黑灯瞎火的,孟传祖就懒得出来剪羊毛,只打发儿子姑娘们来剪羊毛就行了,但这次不行,是姑爷送给老丈人丈母娘的礼物,要求原料最好手艺最好,制作出来的毛毡质量更要最好。所以,孟传祖就亲自出马,并且请老朋友张祥顺帮忙,承诺等完成任务挣了钱请张祥顺大腕喝酒大块吃肉。

半袋烟工夫不到,地头上忽然来了四五个人,领头的人是个大高个子。月光下虽然看不清楚来人的脸面长相,但张祥顺知道肯定是大冒孟传祖来了,他是雁浦村第一大高个,足足有一米九0。于是,张祥顺连忙从窝棚里探出身子,喊了一声,大冒老弟终于来了,我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要在以往,听到张祥顺的招呼,孟传祖就会回应一声,哎呀,不好意思,让祥顺大哥久等了!我有点事情耽搁了一会儿。

然而,让张祥顺有些意外的是,今天晚上,这个高个子孟传祖破天荒地没有说这句话,而是悄不言声地带着家人来到羊群中间,迅速放倒几只大绵羊,就急匆匆地剪起羊毛来。

张祥顺虽然感到情况有点反常,但也没有多想,觉得孟传祖可能是因为东家货要的紧,急着赶活儿没有时间和他打招呼,这也情有可原。想罢,张祥顺就从窝棚里抽出一把剪刀,也放倒一只大绵羊,“咔嚓咔嚓”地剪起羊毛来。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孟传祖带来的几条毛口袋里都装满了羊毛。他和几个子女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碎羊毛,收拾起剪刀,准备离去。过去剪羊毛,张祥顺和孟传祖总是蹲在一起,边剪边交谈,有说有笑很是热闹。然而今天晚上,孟传祖只顾着自己忙活,自始至终没有和张祥顺说过一句话。张祥顺本想找个由头和孟传祖交谈几句话,但见他一直不开口,显然没有交谈的打算,也就不好意思张嘴了,只好闷着头剪羊毛。

直到孟传祖剪完羊毛,把毛口袋扛到肩膀上迈开腿要走时,张祥顺实在忍不住了,就问孟传祖,我说大冒老弟,什么事情把你急成这个样子呢?一晚上难道连和我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啦?

孟传祖听了,愣了一下,撤回已经迈出去的脚步,不冷不热地小声说了一句,擀毡。说完,领着家人头也不回急匆匆地走了。

擀毡?张祥顺听了也是一愣,这个名词好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他忽然想起来了,在雁浦村西北一百多里地外的山西省雁北地界,人们就管制作毛毡就叫擀毡。张祥顺曾到山西省雁北的浑源、应县等地做过买卖,那里的人就把做毛毡叫擀毡,其实,这个擀字最形象最准确。可雁浦村自从姓孟的这个毛毡世家来了以后,从来没有用过擀毡这个叫法,多是用“做”“搞”或“弄”等。他们是毛毡世家,难道不知道这个“檊”字最形象最准确吗?

孟传祖的反常举动,特别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张祥顺长时间想不明白,就回到小窝棚里不住地“吧嗒”着抽烟琢磨这件事情:莫非是我哪件事情做得不好得罪下孟传祖了?他前思后想实在想不出在哪里得罪过他。

这时,天色已经是后半夜了,张祥顺打了两个哈欠,困了。算了吧,不想它了,抓紧时间睡觉。

张祥顺刚要入睡,忽然听见窝棚外传来一声高喊,祥顺大哥,你已经睡下啦?

这个声音张祥顺再熟悉不过了——是孟传祖的声音。张祥顺寻思,看来这个孟传祖意识到刚才慢待了我,觉得难为情,向我道歉来了。嘿,好你个大冒,道歉也不差这一时半晌呀,明天再道歉也行嘛,这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了?再说,咱们一村当院住着,哥儿们关系又不错,还用得着你专门跑来道歉吗?所以,张祥顺没有起身,躺着身子喊了一声,大冒老弟,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有事明天再说。

明天?为什么要等到明天?明天要误大事的!窝棚外又传来孟传祖的喊声。

我不怕误事。张祥顺还是没有起身。

你当然不怕误事了,你黑夜看羊白天睡觉,能误什么事?可我怕误事,今天晚上剪不下羊毛,到时间交不了活儿,耽误了人家的婚姻大事,我还不挨骂一辈子?到那时,我这毛毛匠也就别当了!孟传祖的喊声越来越高,在寂静的夜空里显得格外响亮。

孟传祖的话让张祥顺有点犯迷糊,心想,大冒兄弟,你刚才不是已经剪过羊毛了吗?明天你就可以做毛毡了,顶多用两天时间就可以把活儿赶出来,怎么能耽误事呢?

张祥顺正想着,孟传祖已经来到小窝棚前。张祥顺抬头一看,孟传祖手里拎着一条大号毛口袋,后面跟着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姑娘,每人手里也拎着一条毛口袋。

看到这个架势,张祥顺愣怔了起来,问,大冒兄弟,你、你、你们这是要干啥?

干啥?我们还能干啥?来剪羊毛啊!咱们下午不是说好了吗,你得给我帮忙啊,这可是你答应过的,怎么?忘了?

原来是让自己帮他剪羊毛,不是来道歉的。张祥顺爬起身子,对孟传祖说,你们刚才不是已经来剪过羊毛了吗?怎么又来剪?就那么几领毛毡,用得着剪那么多羊毛吗?

你说什么?刚才谁来过?谁来剪过羊毛?孟传祖听了也是一愣,惊讶地问。你来过呀!你刚才领着几个孩子来剪羊毛,我还帮你剪了一阵。我的眼神不好,月光下看不清楚,你看,差点剪破我的手指头。

我说祥顺大哥,你不是在做梦吧,我什么时候来过呀?吃过晚饭后,我刚要出门,老婆突然肚子疼起来,满地打滚。我带她到郎中那里去看病,刚回到家,怕耽误人家的活儿,这不,都后半夜了,可也得把羊毛剪回去啊,要不明天开不了工。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虽然觉得孟传祖说的有来有去有鼻子有眼,但张祥顺还是不太相信,刚才他来剪羊毛明明是自己亲眼所见,怎么他非说没有来过呢?

当然是真的,我啥时候糊弄过老哥哥你呀!我在雁浦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谎话,何况你还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呢!

孟传祖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张祥顺就不得不相信了。这样一来,事情就奇了怪了。如果孟传祖没有来过,可刚才那帮人又是谁呢?张祥顺自言自语地说。他边说边下地取出剪刀领着孟传祖来到羊群边,用手指着已经偏西的月亮,对孟传祖说,大冒兄弟,就在月亮刚出东山岗不久,我见你领着孩子们来到了这里。你看,剪得就是这几只羊。张祥顺随手抓过一只绵羊,又说,这只羊的毛就是我剪下来的。

见张老顺同样说的有来有去有鼻子有眼,孟传祖不相信也由不得自己了。他也纳了闷,怎么回事?莫非是有人冒充我来剪了羊毛?是谁在冒充我呢?为什么要冒充我呢?剪羊毛又是为了什么呢?莫非也要做毛毡?可雁浦村只有我孟传祖一家会做毛毡呀!难道是别村的人来偷剪羊毛?如此这般想着,他的双手就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眼前这只大绵羊。这一摸,让他大吃一惊,忙问,祥顺大哥,你说是自己剪的这只大绵羊的毛?

张老顺说,是的,我剪的就是这只大绵羊。

孟传祖问,你是用什么剪的呢?

张祥顺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用剪刀啊!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剪刀。

孟传祖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嘿嘿,祥顺大哥,你自己摸摸,这羊毛不是还好好地长在羊身上吗?哪里剪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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