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玉快要离开医院的时候，老人家说要和代玉说几句话，麻烦大家回避一下。
代妈妈心里一梗，觉得自己一个亲生闺女还不如孙女亲，烦心的事没完没了。
唯一让她心里舒服一点的是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再和哥嫂多联系了，她算是彻底看清楚了，一家三口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
甩给他那十万就当买断这几十年的亲情，最多等老太太百年的时候再碰一面，其他的也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经过两人这么一闹，外婆看起来皱纹更多了些，边哭边在抽屉最底层抽出了一本房产证。
小声说，“这个是外婆给你准备的嫁妆，你是个好孩子，以后要多为自己盘算盘算。你妈本性虽不坏，但是耳根子软，心智不坚定，随我。”
代玉哪里敢收这么大的礼，又把房产证塞回她怀里。
安慰道，“您不用担心我，我有手有脚，不怕过得不好。况且，我也不像我妈那么心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外婆摇头，“这个房子早晚都是你的，早给晚给都一样。现在你舅舅还没有丧心病狂要偷拿房产证的地步，要是哪天逼急了，也许真的就会来偷。”
外婆这个房子是当年外公在世的时候买的，楼梯房，在四楼，是个小二居室，大概八十平左右，代玉在这个房子度过了她的童年。
人生在世，活着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老人在这世上活了将近八十年，小时候大家为了一口饭、一件衣而苦苦挣扎，吃不饱，穿不暖，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等好不容易长大了，又要嫁人伺候公婆，还要各种操心，先是操心自己的孩子，然后又要帮孩子带孩子，等孩子的孩子长大了，又要埋怨买不起房子。
年纪大了又没有退休金，平时也是靠着几个小辈给点生活费维持生活，不曾想连医药费都被惦记上了。
代玉想了想，“那这房产本我先帮您收着，先说好，是帮您收着，我可没有说要接受您的房子。”
老人家听着这话新鲜，笑了笑，“好好好，先帮外婆收着。”
代妈妈在门外大声喊，“你们一老一小，话说完了没？我和女婿腿都要站断了！”
代玉撇了撇嘴，把房产本放进包里。
“说完了，你们进来吧。”
老天爷，再不进来她可要被吓死了，她这女婿吓死人的本领可是一绝。
刚走出房门不久，他就说要重新给老人找个新护工，说现在的护工不适合照顾老人。
这个护工当初是她自己面试了好几个人才找来的，干活又利索，做什么事都话头醒尾，少操了不少心。
最重要的一点是，在医院这种特殊地方，每次要和她说话，还没开口就先笑眯了眼，哪个家人看着会不开心呢？
“我不同意，她干得好好的，也熟悉老人的身体情况了，再换一个人太麻烦了。”
季延安本来也没想着岳母会直接答应换人。
又继续开口，“他们两个人，是护工打电话叫来的。”
代妈妈没理解明白，“女婿，你比我年轻二十多岁，我们多多少少是有一点代沟。你说话可以说完整一点吗？”
“外婆，叔叔是说，刚刚那两个老人是护工阿姨打电话叫过来的。”季航在旁边听得着急，他明白叔叔是什么意思。
代妈妈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我还以为她是为了避嫌，原来是看着你们过来了，通风报信去了。”
季延安点点头，心想你终于懂了。
“吃里扒外，拿着我们给的钱，去给那口子通风报信。不道德，太不道德了！”
季延安觉得自己这个丈母娘做事过于冲动，还有点拎不清。
提醒道，“妈，你要是有惹代玉生气的话，可以主动和她说话，她脾气好，你们很快就可以和好的。”
上次他就觉得两人似乎没怎么说话，说是母女，更是闹别扭的朋友。
在他的家庭里，有误会都要及时解除，否则时间拖得越长，误会、心结越难解开。
他大概可以猜出两人之间是因为什么事情闹别扭。
代妈妈觉得女婿这话实在是好笑！
什么叫做她惹代玉生气，还要主动和她说话，不可能的事。
只有子女向父母低头认错的份，绝无父母向子女道歉的事情。
即使这女婿是个金龟婿，她今天也要和他辩上一辩。
“这社会上没有哪个父母需要和子女道歉的，最起码在中国绝无可能，孩子就是孩子，又不是领导，朋友，做父母的为什么还要受这种气？”
季航立马红了脸，作势就要季延安抱着他，他要和外婆说这种想法是不对的。
季延安小声道，“你别说话，等下回家给你买糖吃。”
他瞧着走廊上没什么人走动，病房内也暂时没要开门的打算。
这才缓缓开口，“我的父母做错事了就会和我道歉。妈，君子之交讲究真诚，亲子之间也要讲究平等。家长的共情力很重要，愿意放下姿态自我检讨更是难得。”
代妈妈有点头大，她还真不知道季延安有这种教导人的爱好。
反驳道，“你怎么就觉得是我做得不对？也许我们双方都有过错呢？”
她活到这个岁数了，虽说旁人算不上敬重她，但起码无论什么事都会给她一点面子。如今这女儿女婿是存心不让她好过。
季延安一手斜插裤兜一手捂着季航的嘴巴，眼睛却盯着丈母娘。
“代玉平时做事很有分寸，她不会做错事情，即使冲动做了不好的事情，肯定也是事出有因，可以原谅。”
虽然丈母娘看起来气得快晕倒了，他也要继续说。
“一个是生您的母亲，一个是您亲生的孩子，您没必要因为一个没本事的哥哥怨恨自己的母亲和孩子。”
代妈妈不再言语，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疯狂打架。
一个叫她道歉，解了女儿的心结，以后照顾好老母亲，三个女人和和气气做日子。
一个叫她不准道歉，为人子女不听父母话就算了，竟还敢和父母冷战，不服，坚决不服。
她内心纠结万分，有觉得女婿说得有几分道理。
从耳旁抓了一小把头发，单数道歉，双数不道歉，让老天爷来决定。
好不容易数得差不多了，季延安又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妈，我不会说漂亮话，您听了也不要生气。要是您愿意和代玉道歉和好的话，上合区新楼房大平层的房产证立马就可以写上您的名字。”
“九十九，一百，一百零一......”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听错，“你说什么？”
季延安又重复了一遍。
天意啊！
“我道歉！我这就去，做父母的还是要给孩子做个榜样的，我觉得你说得对，话糙理不糙，我没生气！”
季延安和季航两人对视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