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八点半,我准时到达办公室。车在楼前停下,我下车,走十几步,进入大楼。
和所有经理一样,我每天上午都在打电话、读备忘录、叫秘书写信、为一些麻烦事恼怒不已。午餐时,我已经忙得精疲力竭。但我总感觉,自己什么有用的事都没做。
我通常在附近的一家餐厅花一个小时吃午饭,偶尔要一个半小时,然后回到办公室。有时候,我一天要打上五十个电话。信函实在太多了,得让我的秘书或者助手帮我签署才忙得过来。
可每当一天结束的时候,我总感觉,自己还没把该做的都做完。我在和时间赛跑。如果一个礼拜中间的某天放假,我会很恼火,因为那意味着我的时间又变少了。
每天,我还会带些任务回家做,家里效率更高些,因为没有那么多电话。
有一天,我开始明显感到心跳过速。这天早晨,我上班的时候,人行道上过来一个人,跟着我一直走到门口,他说:“先生,先生,您能帮帮我吗?”我给了他一点零钱就进楼了。
稍后,我在给圣保罗打电话时,心脏开始狂跳。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心跳太过猛烈,叫我倍感吃力。我不得不在沙发上躺下,直到那阵心悸过去。头晕目眩的我汗如雨下,险些昏厥。
当天下午,我去看心脏病科。医生给我做了细致的检查,包括一套心电图,然后跟我说,我需要减肥,并改变生活方式。我只觉得可笑。于是他建议我停止工作一段时间,但我告诉他这也不可能。最后,他给我开了一份饮食单,并且嘱咐我每天至少散步两次。
第二天午餐时,我正照着医生的建议散步,头一天的那个家伙又拦住我要钱。这是个白人男子,体格健壮,留着一头褐色的长发。我给了他钱,便接着走下去。
医生实话告诉我,如果我再不注意身体,随时都可能发生心梗。
那天,我服了两片镇定剂,但仍不足以缓解紧张。晚上,我没把工作带回家做。可时间就此凝固了。我试着看书,但心思却在别处,在办公室里。我打开电视,只看了不到十分钟。散步回来,吃过晚饭,我坐在安乐椅上看报纸,烦躁难安。
午餐时,那个家伙又跟着我要钱。“每天都要吗?”我问。“先生,”他回答说,“我妈快死了,需要治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是好人了。”我给了他一百块。
在收步,他又出现在我旁边。
“先生,我母亲死了。”我没有停下,反而加快脚步,答道:“节哀顺变。”他也大步跟上,走到我身边,说:“死了。”我企阳甩开他,于是越走越快,几乎跑了起来。可他跟着我跑,口中念道:“死了,死了,死了。”
他双手张开,摆出负重的样子,仿佛手里捧着母亲的骨灰盒。最终,我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多少钱?”把母亲葬了需要五千块。不知为什么,我从口袋里抽出支票簿,站在路边,签了一张五千的支票给他。我双手颤抖着说:“到此为止!”
次日中午,我没出去散步,在办公室里吃了午饭。那天精糕透了,所有的事都出了岔子,卷宗里的文件找不到了,一场竞标以极小的差距落败,财务计划里的一个失误导致我们必须重新进行复杂的预算核计,而且刻不容缓。那天晚上,虽然服了镇定剂,我还是没有睡着。
早晨来到办公室,事态总算好转了一些。中午时,我出去散
我看见那个要钱的家伙半带遮掩地躲在街角,正暗中窥视,等着我经过。我转过身,朝反方向走去。没过多久,我听见连雕带跳的脚步声,好像有人从身后向我跑来。我也加快步伐,仿佛有人在追捕我似的,那是一种幼稚的恐惧感,我试图战胜它。
可他已经追到我身边,喊着:“先生,先生。”我没停下他:“又怎么了?”他跟着我:“先生,您一定要帮我,这世上我找不到别人了。”我努力用最威严的口气回答道:“找份工作去。”他说:“可我什么都不会啊,您必须帮我。”我们在街上跑了起来,我感到别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我没有义务帮你。我答道。“您必须帮,否则的话,您猜不到会发生什么。”说着他投住了我的胳膊,注视着我,我这才看清他的面庞,表情无赖,凶神恶煞。
我心脏狂跳,半是紧张,半是疲惫。“最后一回。”我说着停下脚步,给了他些钱,不记得是多少。
但那并不是最后一次。他每天都会冷不丁地出现,追着我走,软硬兼施,摧残着我的健康,每次都说下不为例,可从来不是。我的血压越来越高,只要一想到他,心脏就要爆炸。我再也不想见到那个人,他自己穷困潦倒,我何错之有?
我决定停止工作一段时间,于是和管理层的几位同事谈了此事,他们同意我休息两个月。
第一个星期比较难熬,突然停止工作并非易事。我感觉茫然失措,无所适从。可是渐渐地,我习惯了起来,胃口大了,睡眠好了,烟也抽得少了。每天我都看电视、读书,午饭后睡一会儿,散步时间比以前长了一倍,这种感觉好极了。
我正转变为一个宁静的人,并且开始认真考虑改变生活方式,不再那么辛苦地工作。
一天,我照常出去散步,这时,那个乞讨者意外地出现了。见鬼,他怎么知道我家地址?“先生,您别不管我!”声音里透着愤懑和悲凉。“这世上我只能靠您了,别再那样对我,我只需要一点点钱,这是最后一次,我发誓!”我们并排而行,说话间他的身体就靠上前来,我能闻到他因饥饿而发出的腐臭口气。他比我更高。更壮,气势汹汹。
我往家走,他也跟着,脸始终扭向我,好奇地注视着我,眼色狐疑,面容冷漠。到家了,我说:“在这儿等着。”
我关上门,走进房间。待我开门出来,他见我便说:“别这样,先生,这世上我只有您了。”他话没说完,或是说完了,我因为枪响没有听见。
他应声倒地,这时我才看清,这是个瘦弱的小男孩儿,脸上还长着粉刺。
他的面色惨白如纸,即便满脸的鲜血也无法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