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和滚人的绰号是娶了媳妇后,媳妇给取的,专属夫妻俩互相之间的称呼。刚开始听到对方这么叫自己,心里都有一种热乎乎的感觉,倍感亲切。别人拿他们开玩笑说:打是情骂是爱,取个外号头上戴,互喊绰号心里甜,这样称呼才恩爱。
春来的性格开朗外向,爱开玩笑,跟炮鬼学到一套咬文嚼字的本领,说起话来喋喋不休,句句有瓷(词),娶的媳妇也跟他一样,外向开朗,体形粗壮,十足的女汉子。夫妻俩常常打情骂俏。
滚人却相反,性格内向,下巴有点尖,内向的人话不多,有一说一,实话实说,做事勤奋的人。两人娶的媳妇性格神态,体型和高度都一模一样。
也许是性格开朗的原因,加上有个称心如意的媳妇,农村人的爱情不同城里人那样卿卿我我,春来喜欢打情骂俏,直来直去。大概是他媳妇的眼睛黑亮,盯着他看的时候含情脉脉,就给她媳妇取个绰号叫“乌眼珠子”。
他媳妇可是女汉子的性格,当然就以牙还牙地给他取了个“粗眉毛”的绰号。一来二往地这么呼叫,高兴的时候喊得亲切,不高兴的时候就凶巴巴的叫,怎么叫都是爱的传递,做为长辈的丫头奶奶听到既高兴也羡慕。
有一次,奶奶不经意地从门外听到儿子跟儿媳的私房话,儿媳说:你猜一下,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男是女?
儿子说:按照我们的性格来说,是男孩。
“长得会像谁?”
“大概会像我。”
“像你?小粗眉毛呀。”
“像你也行,乌眼珠子好看。”
两人在房间里哈哈大笑起来……
隔墙有耳,墙壁有缝,互相这么喊叫,一传十,十传百,村里人都知道了。这是一对有激情的恩爱夫妻,不是恨对方,而是太在手对方的表现,不同于滚人夫妻俩,低声细语,把爱藏在心里。
滚人的绰号是因春来的挑唆,被试探出来的。那是在祠堂斩花生麸,一起干活的时候,滚人取笑春来是妻管严“粗眉毛”,春来就跟滚人说,“你说实话,你喊你媳妇什么?总不能叫媳妇吧,老实交待。”
滚人笑着说:“我们俩的事不用你操心,不让别人知道,有事在家里说,心有灵犀,喂地喊一声就知道了,不需要外号。”
“咦,我就听你媳妇喊你尖下巴,你怎么叫你媳妇的我也知道,我耳朵不聋,就看你老实不老实,坦白交待吧。”
滚人心想,不就是一个绰号嘛,没什么大不了,又不丢人,反正隐瞒不住他,说也无妨。他怕别人听见,就悄悄地对春来说:“我媳妇叫我尖下巴,我就叫她南瓜脸,看她的那个脸,像南瓜一样大,颜色也一样……”春来听着听着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春来大笑,滚人解嘲地说:笑什么,咱俩坛坛对缸缸,都一样。
这事被大家知道后,一传开来,大家就想象开来,添油加醋,制作不少笑料,尤其是黑老大和大肚佬,最爱拿别人的绰号来调笑,当然,这样说说笑笑,也使大伙儿干活不觉得累,增添了许多乐趣。
刚进入夏季不久,种下的烟草长出六片叶子时,要进行第二次追肥,上行护苗,扒掉最底下的两片烂叶,把杂草和肥料一起埋入土里。不施肥或追肥少,烟叶小不长肉,没看相没重量,就卖不起价。
烟草第一次施肥更重要,必须赶在插早稻前完成,施的是基肥,花生榨干油的枯饼,土话叫花生麸,像块粗大的巨型饼干,斩碎后拌上粪水,打堆沤腐烂,这是最好的农家肥,只用在水稻育秧和烟草施肥上。
生产队六个组,每个家庭的劳动人员,不管是父子兄弟夫妻,不能安排在同一个组,这样不会发生尴尬的事,利于团结,便于分工劳动,不会出现一家人使用相同的农具,扁担铁锹筐子可以分开来使用。
烟草种在村前村后的两个坡地上,出工分两半,不分男女,分别分成三个作业组,用扁担筐子挑肥料,施肥用小耙钉,上行用铁锹,各种农具都派上了用场。
第一次施肥,春来和水桥的两个组,把沤好的肥料挑到村后的山坡上。黑老大和大肚佬的两个组,在烟叶苗的旁边挖个坑,一组挑肥料,一组挖坑,一组施肥料,一组掩埋。
春来挑着肥料刚放到地上,他媳妇就追上来说:“粗眉毛,把小耙钉给我,你走在前面,把耙钉带上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嗨!你个乌眼珠子,帮你拿了耙钉还不好吗?小耙钉放在筐里,我顺便就跟肥料一起挑来了。”
黑老大和大肚佬对夫妻韵事特别感兴趣,听了春来夫妻这么呼来唤去,忍不住插上话来。
黑老大哈哈大笑说:“吖,一个粗眉毛,一个乌眼珠子,对上眼了,真是天生的一对哦。”
大肚佬在不远处挖坑,一边笑一边说:“人家眼对眼地,这才像两夫妻,是吧,乌眼珠子?有没有数清楚几根眉毛呀?”
春来的媳妇不客气地回击道:“就你大肚佬咸吃萝卜淡操心,心比眉毛还多,等你娶了媳妇再慢慢的去数吧。”说完,嬉笑着走开了。
黑老大也大声说:“不就是一个绰号嘛,神仙都有封号,八仙过海的铁拐李,猪八戒,孙悟空就有好几个外号,梁山108将个个都有绰号,不奇怪。”
“你还别说,我昨天看的那本神话,故事里面的牛鬼蛇神,就有一个绰号叫丰乳肥臀,也真是的,那么肥胖还要吃人。”
“我也看了一本,里面有许多的魑魅魍魉,其中就有一个外号叫生死疲劳的乌龟,上辈子是只鸡,转世后变成龟,原本是个凡人。”
不远处的水桥听到就忍不住地笑,他不说人是非,却喜欢听别人说笑,不笑白不笑,笑一笑还能消除疲劳。
春来见水桥在笑,赶紧说:“可惜了,饲料当成肥料用,花生酜碾成粉是上等的猪饲料,埋到地下作贱了,是不是啊?”他一边干活一边把话题引开了。
水桥说:肥料饲料都是投放,为了有更好的收益,哪方面收效高就投向哪方……
新中国成立之后的农民,不是旧社会那种贫穷造成愚钝的人,个体环境固化成个人观念的乡民,人与人来往少,互不信赖,固执己见。
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大部分的男人都上过学。六七十年代的社员几乎人手一本马列著作小册子。集体化生产,集群式劳动,有组织有计划按部就班地作业,身在基层一线,经过实践和争辩,对事物的认识更全面,也很实际,乡音相通,贴近生活,很容易产生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