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规模不大,事情却不少,算了集体的账,还要结算个体的劳动所得。
“大道理适应大集体,小道理服从大道理,也就是大河与小河的关系,互助合作的关系,也可以说是衣和食的关系,柴与米的关系,出钱出力的关系,说具体点就是人与财的关系 。”
米粿大叔在算账时一激动就说出这么一连串的关系。他说人和财自古以来就是人类追求的目标,只要人财两旺就是繁荣的社会。
大叔心有城府,深谙这些生活中根本性问题。他们那一代没读过多少书,却有一般人没有的底层思维和基础认识。
冬季天寒,没有农活就去挖渠道,大叔叫正红去通知全村人,把分派给王屋村的最后一公里渠道挖好,争取到明年开春水路贯通。
一说到那渠道,就想起了发生在荒坡上的纠纷,那时三村对峙,剑拔弩张,险些弄出人命,让人还心有余悸。正应了那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
那天,生产队按照水利部门勘测好的线路,正要动工开挖时,乌竹山村纠集来二十几人,手持铁锹锄头前来阻挠,说那是他们的地盘,不让水路从那里通过。
两村曾因一块林地结下了世怨,现在又在离那不远的地方,风云再起,相持不下。真是旧恨未消,又结新仇,冤冤相报何时了。
大叔和正红那天赶到现场。王屋村至少有八十多壮汉前去助阵,虽然人多势众,但本着息事宁人,想以对话的方式来解决事态,大家一直保持了克制,只是在争吵,没有动干戈。只见大炮手握铁锹,厉声说,这里是交界地,能望见我们村,离你们隔山隔水,凭什么说是你们村的。
“兄弟”大叔也操起锄头,照既定的的线路挖下去。他朝手掌唾了一口沫,含沙射影地说,不要无理取闹,我们不想再割人耳朵了,休要吃不了兜着走。
幸好矮个爷那天没去,被他削掉半只耳朵那人也没来。那一代人都老了,不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旦局势失控,就会再次酿成伤残。
正当双方针锋相对时,下山背村赶过来一大帮人,为首的是舅爷,带着他几个儿子,溜嘴、斗筒和犁头,尾生还小没来,还有其他村人,也有二十来人。
乌竹山人群中,有两人很嚣张,一个叫老镢头,一个叫歪嘴巴,这是舅爷那边提供的信息。歪嘴巴气势汹汹,说起话来像是从鼻孔喷出的声音,“你、你们不要仗势,欺、欺人,就算你们挖好了渠道,还、还是要经过我们家门口。”
老镢头更是趾高气扬,“说得对,到时,哼哼!我们随便动动手脚,你们也是屁股后面等风。”说完,得意洋洋起来。
一听到这话,大叔明白其中利害,就说,大家好好说话,有事可以商量,我们田挨着田,土连着土,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必为一些可以处理好的事而伤和气,再说,互相之间都有嫁娶,结成了儿女亲家,你让一步,我让一步,中间就让出了路,不管是路还是渠道,都利于集体,而不是个人,对吧。
舅爷听了,也走到老镢头前面,对他说,我们两村都在同一个公社,问题好办,王屋村人做事不过分,田靠田土靠土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做人做事留一线,日后也好见面,对不对?互不相让,真要打起来,伤到谁都不好。
“这样吧,从我们两村之间的界线通过,通向王屋村,行不行,行就这么办,再说,你们这一片也有田土,你们也要用水,你们也得到了方便呀。”
这时,风生娘走上前去,以她娘家那里的口音说,哎呀!不就是一片荒山嘛,争什么争呀,一边是婆家一边是娘家,叫我说什么好呢,两边都互相体谅一下嘛。
她是在整合并村后,风生的九爷几兄弟搬来时,嫁到王屋村的。
过了一会儿,老镢头说,看在你是我们老赖家的份上,这事就这么定好了,我们也不想把事闹大,利于集体的事,肯定错不了。
他们很清楚,王屋村与下山背村结成了友好村,自然就会联合起来对付他们,现在总算是找到台阶下。
老镢头说完,就带领乌竹山人全都撤走了。
这时,人群中有人大声喊起来:老赖老赖,到处去耍赖。引起一阵哄笑。
喊话的是溜嘴表叔,舅爷的大儿子,能吹会道,人如其名,不愧为溜嘴。他说,哼!乌竹山人不敢在我们这放肆,他们嚣张,我们就跋扈,扒掉他们衭子,因为我们姓张,他们姓赖,敢赖到我张家人头上,叫他们好看,揍得他们屁滚尿流。
此事暂时告一段落,后来两村人依然争吵不断。过了几天,正值初冬葭月,阳光灿烂,人高气爽,这是一个温暖的冬季。全村几百人在有争议的地方挖渠道,因为那地势不高,几天时间就挖好了。
接下来,要在村后的小山坡开挖,这里地形高,少说也得挖下去五米多深,这是最后一段最难啃的硬骨头。再往后延伸的水路,就是别的大队村去挖了。
这天,春来、冬去、炮鬼、滚人……还有全村的男女劳力,集中在村后小山坡开挖,作最后的冲刺。几个人凑到了一起,难免会有一番唇枪舌剑的语言调侃。
“你们说,这条渠道为什么比河流还弯?从对面的三十六段,经过一座二十米长的渡桥,再到乌竹山,绕到下山背,然后才绕到我们村后,左拐右弯得太离谱了吧。”春来一边挖土一边感慨地说。
冬去铲起挖出的泥土,丢到堤上,“凡是有河流的地方过不去,低洼的地方过不去,地形不平也流不过去,那你想想,不人为地改变,架桥或筑堤,肯定弯出你的想象,河流就不同,一直向东,水往低处流,弯也弯不到哪里去。”
炮鬼说,乌竹山人太不够义气,我们这边也有他们的田,为一荒坡与我们过不去,以后我们会受制于他们,不是一年两年的事,难道我们的子孙后代也要被他们欺负?
春来认为,得想办法摆脱这种现象,就像一个瓶颈控制了我们。
“还是说说你表妹的事吧,你姨娘不是嫁到乌竹山吗?有表弟就有表姐表妹吧。”炮鬼总是喜欢调侃男女隐私。
春来,“当然有,这事免谈,近亲不结婚,再说,两屋场本就不和,我跟我表弟说好,如果因为这渠道打起架来,你别来,来了就做不成亲戚。”
“哈哈,佩服,佩服,大义灭亲。”炮鬼卷了支喇叭烟,抽了几口,“水路从他们那经过,以后难免会出幺蛾子,故意刁难我们,断水路是轻而易举的事。”
冬去和滚人不说话,他俩想听炮鬼阐述本村本姓不通婚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