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24日,待苏飞昏昏沉沉地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冒头了。
虽然端午假期还有一天,但临近期末考试,体育老师早就结束本学期的使命了,因此苏飞根本不愁去学校上班的事,到时候期末考试去当一下监考老师就好了。
苏飞打了几个哈欠,双手插进头发里薅了几个来回,爬将起来,穿上衣裤和拖鞋,然后打开房门去盥洗间洗脸漱口。
待弄清之后,苏飞走到客厅,发现桌子上摆着几片西瓜和两个粽子,一杯温水略微冒着丝丝热气,沙发上零散地摆放着各种报纸,还有一些杂志,诸如《半月谈》《求是》和《新湘评论》等等,电视也开着,放着中央新闻频道的画面。
苏飞一直搞不懂,苏卫国就是一个初中地理老师,怎么一天到晚关注这些家国大事,也从不和其他中年人一样出去打牌和钓鱼等。
尤其是打牌,反正苏飞觉得大家真的很爱。在湖南,从省城到市里面,再到县里面和镇里面,甚至到村里面,街头巷尾里总是有很多棋牌室,但是棋牌室里往往没有棋只有牌,一天到晚挤满了中老年男男女女,比上班还积极。从麻将到扑克,以及永州地方特色打字牌扯胡子,一盘接一盘,几块十几块的小筹码,无论输赢,每天乐此不疲,然后再回头去咒骂沉溺游戏之中的青少年。
苏飞听过不少外省人的心声,无论是来自富地方还是穷地方,都在吐槽这边的人就是爱玩。其实苏飞也知道,爱玩的终究是城镇里人多一些,农村里的人很多一天到晚在忙农活,但依旧很穷。
唐香云闻声从厨房里探了一个头出来,对着苏飞说:“儿子,你起来了呀,昨天哪么那么晚才回来啊?”
唐香云以前在城关镇仁寿镇的计生站当计生专干,后来计生工作逐渐被边缘化之后,事就少多了,就转到仁寿镇下属的玉麟社区上班了。
虽然工资不高,但也算事少离家近,然后各片区的街坊邻居都认得,满大街都是熟人,平常找什么人互相帮点忙也方便。
苏飞有些惊诧母亲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家的,于是就问道:“你怎么晓得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唐香云用有些担忧的语气说道:“还不是你老子嘛,夜里睡觉睡得好浅,耳朵灵得很,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听得到,肯定是那时候听到你开门的声音了,然后今早上跟我说的。”
苏飞有些嗟然,然后环顾一圈,没看到苏卫国,就问母亲:“老子咧?”
“他啊,你晓得他肠胃一直非常不好的,昨天还喝那么多酒,肚子更加不好了。”唐香云用有些无奈的口气说:“现在在厕所里面,昨晚上到现在去了好几趟厕所了。”
此时,苏飞不禁有些怜惜苏卫国了。他自己有一次肠胃不好泻了一天,最后虚得连坐都坐不了。而他父亲常年如此,着实可怜。
所以苏飞印象中苏卫国一直很清瘦,而且极少去外面吃饭,因为几乎碰不得外面餐馆的油。
想到这里,苏飞真是恨得一阵牙痒痒,成天到晚听闻各种食品安全问题的新闻,从毒奶粉到毒大米,从地沟油到苏丹红,真是吃什么都不安全。
回想在县一中读高中的时候,学校门口开了几家小炒店,伙食比学校食堂要好,苏飞和一些食量比较大的同学就喜欢每天去那些小炒店吃晚饭。但每次吃完饭,苏飞都感觉胃特别恶心,开始以为有胃病,吃了不少胃药,但毫无药效,恶心感依旧。后来才知道,那应该都是地沟油惹得祸。只是二零零几年的时候,大家都还没什么概念。
所以每次夜里苏飞在长沙步行街旁边的小巷子里,看到有人匍匐在臭水沟边捞油水,就一肚子火气,实在想一脚踹死那些人。
但以苏飞的脚力,是真有可能踹死人的,因此也只能强行把火气摁住。
然后苏飞初到长沙读书时,非常爱吃臭豆腐,除了火宫殿的臭豆腐,街边常有卖臭豆腐的小摊小贩。但有一次听闻许多臭豆腐都是拿猪粪泡出来的,引得苏飞一阵干呕,真是想去宰了那些没良心的商贩,从此不敢再挨臭豆腐了。
苏飞觉得当下的中国,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小贩农夫,都对国际国内形势有一套自己的见解。而出租车司机群体,往往是民间智库的代表,里面卧虎藏龙,苏飞的那些同行们,每天没事聚在一起时总喜欢摆龙门阵,非要把国内外大事件侃点门道出来。
但苏飞觉得这都是闲得蛋疼,矛盾都是拿拳头解决的,哪有靠嘴能解决冲突的。
“那里有两个粽子,你把它们吃了吧,你早上没吃饭的啊。”唐香云对苏飞说道。
“不吃了,等下马上吃中饭了。”苏飞说完又回到房间,拿起《金庸全集》看了起来,正是《笑傲江湖》里令狐冲巧遇任盈盈装扮成的绿竹之姑情节,真是金风玉露、快意恩仇,直让人忍不住大声叫好。
现在苏飞除了做三份工作,空余时间就是玩玩游戏,看看武侠和一些玄幻类的网络消磨时光。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唐香云叫苏飞出来吃饭。此时,苏卫国正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
唐香云今中午倒没煮什么新菜,主要把昨晚那些剩菜加热了一下,然后炒了一个叶子菜。
苏飞瞥了一下电视,正是在直播“神九”和“天宫一号”手动对接。
苏飞虽然觉得这很厉害,但实在没觉得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又跟街上那些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关系,农村里还有那么多人穷得叮当响呢,还花这么多钱搞这些名堂,这让他有些不满,说道:“花那么多钱搞这个东西有毛用,别个美国和俄罗斯早搞了好多年了,不如多分点钱给老百姓还好些!”
苏卫国神情为之一变,怒斥道:“就是因为美国和俄罗斯搞出来了,所以我们必须也要跟到搞,中国人必须要有这个东西!”
苏飞不敢跟父亲争论,所以也就默不作声了,坐到餐桌前,开始吃饭。
这期间,电视上又插播了上午9点“蛟龙号”在马里亚纳海沟首次载人深潜突破7000米,并完成了人类最远距离海天对话的画面。
苏飞对潜艇方面的知识还是有些了解的,读小学和中学的时候,路边的书报亭和旧书店里堆满了诸如《兵器知识》之类的军事刊物,苏飞有一段时间是期期不落,和许多男孩子一样幻想着战争。
那时候中国的舰船老破小,飞机也是“六”“七”“八”“豹”各种爷,陆军以“五对轮”为主,而美国遮天蔽日的F系列战斗机和B系轰炸机,全球无所不在的核动力航母舰队,以及武装到牙齿的陆战部队,真是让人流口水。
苏飞对水压的威力深有感触,曾经徒手潜到七八米深的河底,半路上就感觉耳膜有些受不了了。
初中物理曾讲到马德堡半球实验,拉开一个真空的球,就是一个大气压而已,就需要16匹马。而一个大气压仅约等于十米深的水压,7000米深的水就约合700个大气压,水压恐怖如斯。
而一般军用潜水艇能下潜到一千米就异常了得,足可以让别国心惊胆战了。能载人深潜七千米,而且还能搞那么多花样,平心而论是真不错。
到中午十二点五十来分钟的时候,“神九”和“天宫一号”对接程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
从操作对接控制装置的航天员,到指挥中心,再到电视机前的苏卫国,都全神贯注。
当对接程序进行到最后几十秒的时候,二者已经非常接近了。但苏飞发现“神九”接口上的准星一直有些游离不定,不能一直瞄准“天宫一号”的接口,于是跟苏卫国说道:“好像不大稳靠啊。”
苏卫国歪头瞪了苏飞一眼,然后又回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苏飞知趣地没有吱声,也看着电视屏幕。
对接成功后,苏卫国一声叫好,把苏飞惊了一下,电视里的飞控大厅里也响起热烈的掌声,苏飞只能觉得这玩意还真不简单。
苏卫国仿佛吟诗一般自言自语道:“天宫三飞仙,上九天揽月;龙殿三游蛟,下五洋捉鳖。”